“你还是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已是接近凌晨,医院急救室外走廊的灯光昏暗,一眼望过去,只有急救室门口的红色灯牌最显眼。
两道身影一坐一站。
松田阵平低头看着仍旧垂着头,坐着不动也不吱声的女人,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扭头就可以看见急救室上刺眼的红灯,细细麻麻地直往他心里扎。
hagi现在正在抢救,命在旦夕,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的样子,松田阵平现在都还不敢回忆。
但最让人窒息的是,他对于一切,什么都不知道。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竭力告诉自己不要发火,要心平气和,又问了一遍。
“我知道今天hagi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是有事瞒着我。我没多问。”松田阵平努力缓和语气,“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他现在在里面生死未卜,我不相信你一点都不动容?!至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可以吧!”
岩久未来眼睛猛地一颤。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今天已经听够对不起了。
中午hagi出去的时候就在对他笑着抱歉。
下午他给hagi发短信,说上司在问萩原为什么请假,hagi回的也是“对不起”。
晚上他又给人打电话,问人在哪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hagi还是含糊回答,最后回了句对不起,还加了句“没事”。
没事?
没事的结果就是hagi现在躺在里面。
而他甚至不知道hagi和这个叫岩久未来的女主持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会一起出去,他们最后又为什么会扯上什么绑匪,什么炸弹。
“你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岩久未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确切来说,她现在脑子全是乱的。
眼前好像还是萩原警官最后拉她时的那一幕,她那时过于受惊,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表情。
萩原警官那时在想什么?被车撞到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全身上下剧烈疼痛的时候呢?
会不会有后悔呢……
至于松田警官问她的这些,岩久未来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知道萩原警官一直在瞒着松田警官这件事。
那么作为罪魁祸首的她,就更没有资格不顾萩原警官的意愿,将这一切告诉松田警官了。
“岩、久、未、来!”松田阵平咬牙切齿,“你是哑巴吗?”
“……我,对不起,我不能说。”
松田阵平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扭过头努力想要平复,却还是无可奈何。
那辆肇事车是个没贴车牌的,附近摄像头又分布的比较散,追查到的希望几乎渺茫。
被认定是凶手之一的小柳被带回搜查一课接受审问,听说她现在还没开口,一直是不说话也不反驳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这样几乎已经是绝路的情况下,只有岩久未来是突破口了。
松田阵平用近乎冷酷的目光盯着她。
岩久未来在看急救室上的灯……心里默数着时间。
现在已经是23:45了,离零点只剩下十五分钟。
按照之前的循环机制来看,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死亡,到零点时就会开启再一次循环。
但这印证的是她死时的情况——之前的循环中,岩久未来自己死过,还和萩原研二一起死过,唯独没有一次是萩原研二死亡,而她还活着的情况。
如果,这次循环结束了怎么办?
岩久未来不敢再想,希望时间快些流逝,又害怕真的到了那一刻,等来的是一个自己不想看到的结果。
还有急救室……
“松田警官,你说,萩原警官被救活的可能性,有多大?”
松田阵平睨向她。
她说话时声音是抖得,人也抖得不行。
松田阵平记起来,在炸弹刚拆除时他们打的那通电话里,hagi说她受伤了。
现在看来,她的状态也不太好,衣服脏脏乱乱的,身后还有一片血痕,头发早已经混乱不堪,望向急救室的眼睛里已经满是红血丝,比他的状态还要差。
但就是这样,他才难以理解,为什么他们在都受伤的状态下,连炸弹都安全拆了,却在最后关头出了事。
为什么她知道一切,但就是不愿意说出来。
“不清楚。”松田阵平冷声回道,殷切紧张的目光钉在急救室上。
“咔嚓——”
深夜的急救室大门开启时都是轻声的,与之相反的是两串急切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回旋往复。
医生看着他们,遗憾地摇了摇头。
“……”岩久未来别过头。
“砰——”
岩久未来被这动作吓了一跳,她转过头去,才发现松田阵平一拳砸在了墙上。
“你——”医生被吓了一跳,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哎,还请节哀。病人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很不好了。流血过多,全身多处骨折,颅内还有大出血。就算侥幸能活,也不会很轻松,现在这个结果,其实已经……”
“行了,我知道了。”松田阵平垂头,收回拳头,细细的血迹从墙上的一处开始向下分流蔓延,他平静道,“谢谢医生。”
医生又叹了一口气,戴上口罩离开。
岩久未来看着医生离开的背影,垂眼。
现在是23:50,还有十分钟。
“现在能说了吗?”
岩久未来看向他的手,“松田警官,要不你还是先去包扎一下——”
“你现在把所有的都告诉我,会比包扎更让我好受。”
“……”
“行啊,还是不说。”松田阵平咬牙,猛地扭头看向她,“如果你不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hagi是你害死的?”
岩久未来的心兀地一颤。
“现在肇事车找不到,你那个叫什么小柳的同事——不开口。你是唯一的突破口!”松田阵平紧盯着她,眼神平静却狠戾。
如果可以的话,岩久未来甚至觉得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刀捅进她的胸口——
如果真是这样,也还不错。
至少也达成了双人死亡的结局,可以立刻回溯。
而不是让她现在如此痛苦着,看着最后的时间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既有希望又怕是绝望。
“你是让我找到凶手,为hagi报仇的唯一突破口!你有什么理由瞒着我?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格瞒着我?”
岩久未来睫毛一颤,她看向松田阵平,对方的目光是急切的、催促的,但脸色又是平静无波——和她之前见过的哪一个松田警官的形象都不太一样。
岩久未来又想起晚上萩原警官抓狂着说要完蛋了的时候,他提到松田警官时又是怎么想的吗?
他会想要让她此时说出来吗?
松田阵平眯眼。
他刚才看的很清晰,有一瞬间,岩久未来的脸上出现了松动。
她在那一刻,是很想要脱口而出的。
那为什么不说?
“你告诉我,你是在替hagi隐瞒吗?”松田阵平刚问出来,又自顾自回答,“嗤——不对,应该是问,你这么自大地认为,替hagi瞒下一切就是在做好事吗?”
“但我认识的萩原研二,才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愣不作声。他灵活善变,人又机灵,口才也好……”松田阵平又不可控制地看向急救室,那边的灯早已灰暗下去,门也紧闭不开,就好像hagi的人生至此走向尽头一样。
但是这充满迷雾的尽头,他绝对不会允许的。
“所以,如果你是以hagi的名义来向我瞒着这件事的话。”松田阵平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弧度,话却一个字比一个字硬,“你这就是在自我感动,”
“萩原研二救下来的人,才不会是你这种连自己的主意都拿不定,还要在那里虚伪地惺惺作态,自以为感动了一切,做的都是对的,但其实根本没人赞同的小丑。”
“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否定萩原研二,甚至否定他为了救你,而豁出去的这条命。”
岩久未来揪在衣角的手霎时微缩,松田阵平最后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如千斤巨石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目光顺着松田阵平的视线,一并看向急救室门口,甚至开始有些茫然了。
自从循环开始,她好像就一直在依赖萩原警官,好几次被他救,又好几次害了他,这次甚至还让他丢了性命。
被车撞过的感觉多么痛,她是体会过的,那种全身上下从骨头缝隙中钻出来的痛楚,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想体验第二次。
萩原警官还坚持了这么久……
而她,因为这些不知名,甚至不该存在的坚持,想要向他最亲密的朋友隐瞒真相。
岩久未来,你这个人也太糟糕了吧。你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啊……
“阵平?是阵平吗?”
突然一阵脚步声,连带着一道仓惶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片死一般的寂静。
岩久未来看向来人——
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人,身上穿着家居服,素面朝天,衣服的扣子扣错了一个,就连穿的鞋子都不是成双的,应该情急之下随便穿了一下就出门了。
“千速姐……”松田阵平有些哑了的声音传来。
岩久未来微微睁大眼,看向松田阵平。
后者在看到来人后,面色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缝,悲伤与无措都如潮水般从裂缝中涌出来,是她今晚还没见过的松田阵平的状态。
姐姐……是萩原警官的姐姐吗?
“研二呢?”萩原千速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左右查看,又急切地问道,“我接到电话,听说研二出了车祸,立马就赶过来了,还好夜里车不多,我才这么快就到。爸妈他们都睡了,我也没敢叫醒他们……”
萩原千速说完这些,发现在场的两个人都还是一声不语,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她看向旁边不认识的女孩子,对方跟她对视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她又看向松田阵平,“阵平?研二呢?不是说他出了车祸,总该有个病房吧……还有这急救室的灯不是已经灭了吗?……你们站在这干什么?”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已经轻不可闻。萩原千速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慢慢明白过来。
她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旁边的岩久未来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松田阵平收回没来得及的手,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岩久未来。
“千速姐,她叫岩久未来……是hagi死前救下的人。”
死前?
萩原千速思绪卡壳,看向岩久未来,迫切的目光追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岩久未来侧过头,声音轻轻的,“……对不起,是我害了萩原警官……对不起……”
又是这句话……
松田阵平喷火的目光射向她。
“没事的没事的。”萩原千速扶住岩久未来,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低头去跟她压低的目光对视,目光温柔又探寻,“岩久小姐是吧?没事的,我知道不怪你……我、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岩久未来的眼神瑟缩一下,跟萩原千速对视上去。
她的目光很温柔,也很像萩原警官……
明明是在场最应该悲伤的人,明明是在场最应该大声质问她的人,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来问她呢?
岩久未来感觉鼻子一酸,今晚上所有的情绪此时都迸发出来,眼前迅速弥漫起水雾,让面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她听见松田阵平的声音——
“千速姐,回头再说吧,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我……”
对!快十二点了!
岩久未来猛地惊醒,她拿起袖子抹了一下泪水,湿着眼眶,咬唇发誓,“萩原……千速姐,还有松田警官,我保证,我一定会把萩原警官带回来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让萩原警官再出事的。我保证!”
萩原千速和松田阵平惊疑地看向她。
岩久未来这句话说完,感觉眼前突然一片眩晕,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在意识全部丧失之前,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牵起来,很温柔地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