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有眼,朱灵宝的孙女终于入了我王家的门,我王僧达可以去投胎了。
做鬼多年,就为了保全朱灵宝的兰儿,如今,总算是亲上加亲了。
记得三十八年前,元嘉二十八年。
那时我与公主结婚四年,孩子王道琰三岁,可我在太子殿前看到朱灵宝的时候,我还是呆住了。
他柔美、娇嫩,十四岁的他天真未褪去,却多了一层难以描述的魅力。我知道这不对,但是很难控制。
按照律法,男子十六岁可以结婚,而他现在才十四岁,还是男孩子。
但是又如何呢,女人在我眼里过于柔弱无能,又矫揉做作,比起男人,毫无风味可言。而我也是自幼身体强健,机智过人,什么好事坏事都干过,天天骑马熬鹰,好不气概。
男人,就该和男人在一起。
当时,朱灵宝还是太子的人,所以我每次给太子讲授经文,总能看到门口站岗的他。即使是赏心悦目,也只能干看,的确不好惦记。
直到又过了三年,我被调动去了宣州作宣州太守。
再见到朱灵宝时,他八尺的身材被铠甲包裹得更显强壮,面色清嫩的娇艳欲滴,双目圆润如小鹿在望,我都难以想象,他竟为太子护卫多年。
也显然,尽管他已经长成了人,但是娇媚却一丝没变。
看着他这副样子,如果真的有什么政变军变,我保护他才是真的。
暂且不提变动,单说宣州这个地方是新州,人口稀少、管理疏松,虽然我是太守,但是我吃准这里不安全,便让他时时陪护在侧。
说来是让他保护我,不如说是我来保护他。
保护,其实倒也算不上,是看得紧一些罢了。
看护的紧了些,年轻人自然有些怨气,一松一弛,我再与其他参军执事假意亲密一二,他便将这种怨气化为了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他少年心智,怎分得清爱与对前途缥缈的自我愤怒。
那年七月十二日,朱灵宝值班守夜。
可我偏偏喊来了刺史,深夜整理已经堆积如山的文书。说来可笑,他当着刺史的面,便愤然离开。
我端上米酒,与刺史闲聊至深夜。
“要不是灵宝兄弟,你可喝不上这酒。”
“还是稍作收敛为好。”
一言二语,我反骨上头,扔散了文书,深夜去我灵宝门前拜访。
拜访他,他自然赌气不开,站在门前与我对峙。
我笑。
我驰骋疆场多年,怎会被这点把戏难倒。于是,拿出木片在他房门缝隙挑动,便开了他的门。
他身着白色轻薄的内衬,脸上写着惊喜与恐惧,在月下显得更是诱人。
推搡一二,我们便如此一夜。
他们说我对朱灵宝是□□,开始可能是。
我们白日在马场山林打野,累了就躺着秋天满是枫叶的山坡,听着山间的风声。
我听着他一遍遍给我讲他的旧事:他如何府吏家庭出身、如何与我一样自幼习武、又如何因柔弱而被苛待欺凌、如何热爱速度、热爱力量,那兵法如何使用、斧钺刀叉如何操弄,他眼里似乎有我没有的东西。
一种没有被欲望涂抹的明亮。
他单纯又聪明,听话、矫健、倔强,甚至能为我身上不沾上树叶而随身携带皮质布料。
这只小鹿,柔弱的眼神,是飞跃鸿沟前的一场雾气,透过雾气,也许只有接近他的人,才能知道他的力量。
我时常会在林间下马吻他,因为曾经他只为太子牵马。其实不止是牵马,朱灵宝在这样干净的年龄,在学习和模仿如何爱一个男人。
他也从开始的喊叫,到后面逐渐喜欢、适应。
甚至,会主动说爱我。
那一刻,床脚下温酒的潮热雾气,甚至让我分不清他是讨好还是真的。
可那时候,我愿意相信他是真的。
很快,我将文书批阅的家伙事,搬移到了猎场,哪怕文书堆积如山,我也认为这里不需要我。
真正需要我的,是飞驰的骏马、林间的香气,和朱灵宝。
我宰杀山禽,让灵宝喝血。
他不敢,我便亲自喂他,像蹂躏一个罪犯,然后再与他共同品尝他口中的血腥味。
“你喜欢这个味道么?”
“不喜欢。”
“说喜欢不好么?”
“喜欢。”
他每次都会故意这样,说实话,我不想承认我再找不到这样的一个玩伴。
我开始意识到,是我需要他。
他绝不能再以参军侍卫的身份或者,我要他为我死,成为我的人。
“喝下去。”
我那夜掐住他的下巴,给他喂下药酒。
“我真的不会死么?”
“你再醒来,就是无尽的荣华富贵,我需要你,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假死很顺利,我命人占用左家户籍,为朱灵宝改名元序,成为我子,我向文帝请命,为他安排职务,让他与我共享富贵。
武陵国典卫令,再又补为建平国典书令、建平国中军将军……
名号接踵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我收到的建康的讯报,说有人以荒芜政业对我进行攻击。
我笑了,我是王家贵族,天生之才,无非走马调任,转身便去了宜兴作太守。
山水狩猎、飞禽斗狗、小灵宝,才是我的爱好。
而太子那边整日道术,传到文帝耳朵,他因忌惮他父亲要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便要弑父。
不愧是我的好学生。
我堂哥王僧绰催促文帝另立太子,传到太子,被杀;堂弟王僧虔还欲死谏救堂哥,被开恩留了一条命,把堂哥的血脉王俭留住了。
而我早已无法仅在与朱灵宝的床笫之间获得权力的快感,我更爱权力本身。
我既然是太子党羽,自然救驾相迎,被任命为长史,加征虏将军。
可这不够,我渴望成为想王导伯父一样权倾朝野的人。
太子继位之后,我以为我将任中书令,结果偏偏只是小小尚书右仆射。
而后一年,武帝似有意让我难堪,甚至把我调任至吴郡。
我随身带着朱灵宝,一次次地折磨他,让他道歉。朱灵宝不再有任何反应,只是任由我折磨。
他被我逼着跪下,又被我逼着在床笫之间之间求饶。
他嘴角的血让他的唇更可人,但是我却毫无心情。
“我有什么错。”他问。
是啊,他到底有什么错。
再后来,我因搜刮寺庙钱财、同性恋、撩拨并谋杀侄子王确等事,被一众人打击。
我知道我错了,但是他们难道不是看我嫉妒么?
他们得到了中心权利,却还是嫉妒我的钱财与美人。我搜刮的钱,够养几支军队。呵。
可我是开国大臣,武帝自然心怀旧情,只是形式上免官,不久我便重新履职。
可这次,朱灵宝却未能幸免。
他被贬为平民。
在他离开前,我到他房间,看他已经被事态折磨得胡子拉碴,眼神黯淡无光。
此时,他也不过才22岁,与我当年在天子殿门口,第一眼见到他时,一样的岁数。
“你会恨我么?”
他并没有说话。
我喂他最后喝了一杯温热的米酒,就像补偿他当年任性赌气离开,没能尝到的那杯酒一样。
我们原来是一样的任性。
他走之后,再没有人像他一样为我温酒、与我射击狂奔、共同品尝禽的热血了。
我的身体,似乎如遇见他之前,重新被掏空。
我至今无法确定,我失去他换来的一切,是否是值得的。
因为很快,我到达了臣子权力的顶端。
大明元年,迁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
大明二年,中书令。
可一切,都是那么乏味。
我自大明二年,知道自己会到达臣子的权力顶峰开始,我便开始疯狂找茬。
之前弹劾我、未弹劾我、与弹劾我的人有一丝关系的同僚,都被我羞辱过。
我不知是恨自己,还好在恨权力,可能是单纯地乏味想死。
我无暇顾及我的儿子王道琰,更无暇顾及我的妻子和琰儿的妻子,他们的前途与我何干,不过是我与刘家的交易。
如今,事态无聊,我仿佛在这权力的网下如同困兽。
而我,只求一死了。
得偿所愿,中书令后,武帝将我归于策反一党,判处死刑。
朝堂兄弟劝谏,才保住儿子琰儿,流放新安郡。
死前,朱灵宝佯装侍从来见我。
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单纯,不知是不是离开了我的缘故。
“我成家,有妻子了。”
“孩子是?”
“男孩。”
“很漂亮吧。”
“是啊。”
我尝试如以往一样靠近、感受他柔和的呼吸,他却推开了我。
我看着他,撕下身上两块囚服布料,咬开自己的手,写下了两封血迹文书:
“此子为王僧达男眷朱灵宝后人,以此为证,若有不幸,愿与王家王僧虔善族,联姻一家,血脉一体。
--王僧达”
我给朱灵宝一张后,目送他离开。
将另一块文书布料给了儿子。
临刑前,我看到了朱灵宝站在路边,他抱着他的儿子,孩子的眼神干净又惊慌。
又是一只小鹿。
行刑后,我遗志未成,一直守护到这孩子的女儿出生,她也是乖巧得讨喜,叫兰儿。
只是可怜孩子母亲难产,朱灵宝儿子自杀。
就这样,兰儿被送到了我儿子手里,与我孙子王融一起长大。
我儿子顺我志愿,与堂弟王僧虔商议,将兰儿与子孙正式结亲。
儿子王道琰,因我当年的事连带多年,最终死在了赴任庐陵太守。
家族朝野,无人同情。
我知,这是我给儿孙作下的孽债。
好在,昨日兰儿与堂侄王俭之子成亲。
兰儿举止神情,像极了她爷爷朱灵宝。
那么,灵宝,这算我最后保护你一次,舍去庞杂,我答应你的,你我终于成了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