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萧然,眼前的庭院格局紧凑,细竹随风盈盈洒洒,半霜半雾的夜里,连廊的淡淡火光晃动着门外百无聊赖的车马声。
杯茶略温,敬与这匆忙的匆忙的正月。
自从九月接到王融的任职贴子,确定年后赴任,我便开始制定豫州赴任的计划。
出发前,按明舟给我的路线图,我发现原王来融住的青州,早不是现代山东地区的青州,东莞也并非广东的东莞。
按位置,当时王融所在的青州,应该是现代徐州以北。
由此看来,现在北魏已掌握山东大部分的地区的军事控制权,琅琊旧族也开启了第一次南迁。那么,想以王融的身份去北魏,也就是现代的青州位置,建设黄金屋,就显得希望渺茫。
所以,重新寻找建造黄金屋的地址与储存书卷的方式,就很重要。
我权衡再三,未将书卷带来豫州,而是走之前托启明保管。
而过完正月,我携王融母亲与明舟,告别王融的一众亲友,按计划半旬车马,到了这豫州。
说来也是,虽在古代,但漂泊的滋味并不美妙。初来乍到,我才知原古代租房也是居大不易。
就比如这豫州虽然是新州,但据目前的情况而言,房价也并不便宜。若加上赋税,这新州反而比新青州要高些。
眼前这套宅子,是王融母亲贴补后才得以租住,且实际面积比之前的青州旧宅小了大概三分之一。好在,与现代的打工人挑选住似乎没有差别的是,王融母亲选的此宅,距离军府只有一里。
明日正式去军府报到,倒是有些紧张。一方面,我并不知王融会被分配到哪个部门,另一方面,更不知道城市下盘根错节的关系。
要是非说能知道点什么,我只知道他很快会被“坐公事免”。具体缘由,经举秀才之后的宴请,我有点发憷……
试问谁能接受这有名无实的高族子弟的架子?
天色略凉,我早早躺下,只是一夜无话,霜露已起。
而此时位置略靠北部的青州,天气寒冷,夜里也有些显得寂寥清净了许多。
“敬见竟陵王、青冀刺史。”
高矮胖瘦、老中年均沾的两个男子,夜里进了琅琊郡的一深宅府邸,在房内请安。
“二老快些起身。桓老,你近日身体可健朗依旧?”
“荣祖托先帝与天子、太子、您的福,老朽还算硬朗,不过近日卸任交接之际,烦心啊!”
“哦?如何烦心?”
“那张冲都督青冀二州,您应是知道的。但他对我交接地方兵权诸事,再三插手,几欲安排他自己的新人放置青州地方,不知是吃了什么屁!”
旁边白面清瘦的中老年男子咳嗽了两声。
桓荣祖的长白眉似乎还在气头上,随着话语抖动:“他不应该是配合您作军队调度吗?怎么倒干涉起人事来。本来去年九月,青州东莞琅琊郡有个王家的小子举了秀才,又曾经参与北贼摩擦军事活动的志愿行动,有经验有文采有家世,虽他祖辈混蛋……”
说到这里,老头的手上的青筋攥得暴起,但深吸一口气后又放下来:“祖辈混蛋,是我那老同僚的王僧达,导致这小子与他父亲一支败落,但这小子的确是个当兵入府的好料子。不知为何,倒是让张冲给调动走了!”
“哦?你说的是王融吧?”
“对,就是他。王爷也知道他?”
“见过几次,并无交集。王融的事无妨。只不过张冲如今与我堂弟萧鸾走得近些。”
“知道了。”
萧子良刻意转开话题。
“徐老,你近期交接可顺利?陶老太守可曾安顿好了?”
“都安顿好了。交接也顺利。”
“陶老太守留的文书,还需你慢慢琢磨。青州一地,涉及战争流民与军事政策变动,政务上难免关系复杂,徐老费心了。”
“王爷,放心吧。另外……”
“嗯?”
面容清瘦的中老年先生,起身从桌上拿出银针:“王爷,您背上的伤,还需要疗养,针灸还是要继续的。”
“已经好多了,多亏你医术高超。不过,我听说你弟弟在北贼那里仍未有回来的消息?”
“是,自十几年前慕容白曜霸占青州、强掳我弟弟后,至今未有确切消息。最近,似有听说……”
“如何?”
“他尚且平安。”
萧子良见徐文伯不再多说,便也不再追问,只要活着就好。
桓老先生则咬牙切齿:“那狗贼,非让我剁了他。”
萧子良与徐文伯见桓老依旧意气风发,便相视一笑。
“王爷,给你扎针吧。当年你与太子幼时被挟持时留下的伤,还需要多养护才好。”
徐文伯拿出火酒点燃,又在灯下挑选着细针,也有些白胡子的他,手上的动作也显得有些颤颤巍巍。桓老坐在一旁,端茶一饮而尽。
“徐老,你兄弟的事情我不想多问,感同身受。只要你心在我萧氏帝业,其他可不追究。”
“文伯明白。如今您也是为天子效力,我为青州谋事,自是以天子之要为先。不过,王爷,近日朝堂之上的流言蜚语,您也不必理会。只要行善如流,如先帝在时,建元2年开仓济民、3年开耕田地,众人也都有认可您的。”
“嘶……”
银针扎在萧子良满是烙印的后背,青白色的上衫映得十几根细软的银针更纤弱,与铺张疏狂的疤痕相对比,倒是悲戚。
“我只愿盛世太平,戒持一生,为民祈福,实现永明。其他的,我管不了。”
“王爷礼佛心厚,我们是看在眼中的,朝野之中的他人,有一天也会看到的。”
“好。另外,徐老,青州地处敌我边界,流民已是可怜,徭役不宜过重;桓老,”
“在。”
“你与徐老需查明王融原定的府门职务,如今派到了谁家,是否有高价交易之嫌。若是张冲任用自己的人,我会协调;但若高价卖买官职,一定查清真相,不可坏了规矩。”
“是。”
“另外,豫州铜场的进度如何?可收到消息了?祖父铸币的愿望未成,又逢新朝,皇父恐怕需矿场铸币,早些联系准备,事关货币,不可疏忽,桓老你曾在豫州附近生活,耳目若有变动消息,需及时传书。”
徐文伯、桓荣祖二人应下,月亮高起,闪烁的灯光忽明忽灭。
一夜尽头,豫州热闹的早市便已开始;鸡鸣阵阵、犬吠嗷嗷,鸟鸣如脆笛声声落于窗边。
我伸个懒腰,既然来了豫州,岂不要尝尝胡辣汤去?
一顿起身洗漱,收拾仪表,镜中的小王融果然是一身的贵气美貌。我携着文书,走到街头,四处找“胡辣汤”的字眼,却只看到了“炸果子”。
我凑近一老汉的摊子:“爷爷,可有胡辣汤啊?”
“哈?什么汤?”
“胡辣汤!”
“哗啦汤?”
“胡!辣!汤!”
“没有哗啦汤,只有现炸的果子又脆又香,小公子可来一根啊?”
“果子?”
我凑近看,是油条。
不多说,拿出了几个铜钱,那老汉从口袋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铜币塞给我。
“啊,这么大?”
“这是上朝流通的私币,也足重,一样用的,多你的,拿着吧小公子。”
我收下这大币,又接过他的油条,啃了一口,时间在变,油条的味道和口感倒是差别不大。
坐下吃完,我便起身去了军府。进了军府的门,我拿着文书,被领路的小吏找到军府长官。
“郎将,新行参军到了。”
“南中郎将好。我是新行参军王融,自琅琊王氏,从青州举秀才奉命来任。”
我看这人面色黑红,左眼上方一道疤痕,一双沧桑的冷眼看着我。迅速而果断地合上桌前的书卷:
“豫州板行参军王融?”
“正是。”
“知道这里是什么军么?”
“晋安王军。”
“晋安王可知是谁?”
“七王爷萧子懋。”
“日后你在我军府做事,负责文书记录。”
“嗯好。”
而后,我便被同僚领走,到了行参军堂。
眼前文书似山如海,卷卷叠扣,堂里三人除了我,都忙得无暇多看今日的正月里的好天气一眼。
“这是王融,日后与我们一同整理文书。板行参军职。”
堂内三个人停下,均冲我一笑,便继续匆忙整理起来。
“别介意,这里很忙,因为在西部边境,摩擦多、活动多,所以文书卷轴更新很多,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能适应这里的节奏。”带我来的男子年纪与我这王融的年纪差不多,个头比王融略低些,但一看血气方刚,耿直坦率得很。
我伸手示意:“王融,原琅琊人,今新青州人。”
他爽快地拍了我的手一下:“青州也是边境,这样你适应起来也会很快。我是许勘,参军正职,日后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
我目送他去,接着又来一位军士模样的少年匆匆喊着:“板行军来个文书的!”看到门口站着的我,一把就拽着我,进屋拿上卷书与笔墨,飞速出门,门前已经集合了十几个人,他跟前面的人汇报了几句,就直接把我扔上了马??
我擦,我的屁/股四瓣了!!
这是干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马已经熟练地跟着大部队前进。
正月里的天气依然寒冷,军府的十几个人骑马快行在街头,人们纷纷避让,尘土与少年、马匹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反而让迎面而来的空气,不会使鼻子感到酸冷。
不到两刻钟,我车马来到山前,前方土坡、枯山,一些工人在劳作,但是前方聚集的人群证明,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军士出列,搜救。文书出列,随行记录。”
我见大家纷纷下马,我也赶紧下来,准备随行记录??
“哎,这是怎么回事?”我敲敲旁边军士的便衣甲。
“你是新来的文书?”
“对。”
“准备铸币用的铜矿,在开采过程中,塌了……”
“啊??”
“嘘。过去就知道了。”
逐渐走近,我看到了类似现代的塌方现场:
看前的大坑已经被平了一半,根本看不出谁在坑里。
“分列,铲子工具在右边,麻绳系上,咱们下去救援。你,协助文书下去。”
前面的领队说完指了指我旁边的小军士帮我下去,而我我赶紧跟着他,系上麻绳,把麻绳绑得好像全是鲁班锁一样结实的结。
贪生怕死倒不是,主要是不知道在这种穿越的情况下寄了,会不会现代的我会变成植物人……
还是谨慎点。
啊啊啊??你推我个鬼啊!!……
砰……
好的,我谢谢你,小军士,你就这么“协助”我是吧。
我拍了拍身后摔痛的背,看着前面十几个军士已经挖掘,加上十几个协助救援的工人,眼前一阵黄土飞扬。
“这边有人!”
“这边也有!”
“你等等……”
“爹?!!你们过来个人,在这里!我爹在这里!”
一个年轻的女声,从一群男人中传出。
我赶紧拿起铲子走过去帮忙:“这里么?”
“对。就是这个地方,他的手还在动!”
我好像那铲土机一样,把周围挖了个遍,又来了三四个工人跟我一起挖。很快,以为长瘦、满脸皱纹又带着黑灰色的脸露了出来,我上前试探他的鼻息:“还有呼吸,快挖!”
两个时辰后,我精疲力尽地与一众军士、工人,坐在地上。
那个领头的站起来说道:“做得不错,三人全部救出。后续就看医师的了。”
我看着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小伙子,又看看旁边坐着的灰头土脸的小姑娘,不禁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笑大家满脸吃土。”
“你是军士?”
“算是,我是记录文书的……”
“文书?”
啊是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