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色匆忙的人穿行过街道。朦胧的天空还未完全苏醒。忙碌的清晨对于大中国度的人们来说是稀奇的。这里的一切遵循着顺其自然的原则。使得如此的是这个强大的国家带给每一位住民的坦然和信心。那位匆忙赶路的人影在这样本该悠闲的早晨,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的行囊不多。一把琴横挎在肩上,就差不多已经是全部了。氿儿少有的把头发扎了起来。眼睛清澈而明亮——里面有足够坚定的信念。
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但又似乎没什么不同。除了那再不用面纱遮掩的面容。月亮的影子显在最暗处的天角。晨的曦光已经渐渐把事物都照亮。她突然撞到了一个人,雾遮眼,天未醒,难得完全看清前方的路。
“抱歉。”氿儿出声,说着就去扶被撞的那人。
“走路小心些。”那人也无大碍,她和氿儿一样说完话,急匆匆的就欲继续往前走。
“沫姨?”
听到声音的人一愣,僵在那,慢慢转身看向身后说话的那个女孩。
“沫姨……真的是你吗……”氿儿的声音有些颤,她的眼睛在瞬间红了。
眼前的女孩,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她长大了,但仪态中僻静乖巧的感觉和当年一样熟悉。“阿阿氿……”女人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她。
“沫姨!”女孩扑向女人,紧紧的抱住她,思念化作眼泪落下来。
女人僵硬的杵在原地,听到氿儿的哽咽声好久,才木讷的想起抬头回抱住她。
“阿氿……真真的是你呀……这些年你去哪了……”女人顺着氿儿的头发,她不自然的笑着问道,眼神冰冷。
“我先一步离开的村子……没想到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氿儿说着泣不成声。
女人一下又一下顺着她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背,神色中竟然流露出恐惧。她说:“是呀……那样的悲剧,谁也想不到……”
氿儿哭着又说:“沫姨您没事……真的太好了。除了您之外的大家……”她哭着默了声,剩下的那个答案是她期盼的,但同时也可能是她不想听到的。
“我……我提前下山了……什么也不清楚了……”沫子无言的闭上了话。
婶婶的声音出现在氿儿的脑海里,还有阿伯,村里对自己若比亲女的大家,阿朝……
氿儿不愿再去回忆,她趴在沫子的肩上,埋着头,死死咬着下唇,不想将声音发出来。
难受得心都在痛。这种痛,她不想沫姨也在去经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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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氿,饿了吧。走我们先去吃饭吧。”沫子将她脸上的眼泪拂去,“哎哟,闺女哎,别哭了,姨心疼。”她又去抱氿儿。换回来氿儿对她更多的依偎。
吃过饭,沫子将氿儿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里面的熏香是新摆上的,沫子说是安神用的。
“阿氿,今天太累了,咱也不提那些个伤心事了,安静的睡一会吧,姨陪着你呢,莫怕。”她帮氿儿捻好被子,把随身的东西都放在了床的内侧;随后坐在床沿看着氿儿,“姨在这呢。”
“睡一觉吧,或许就可以见到婶婶了。”
“好。“氿儿看沫子,露出了一个心酸又天真的笑容,许是太疲惫了吧,“姨,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嗯……眼睛闭上吧闺女。”女人的手抚上了氿儿的眼睛,“睡一觉什么都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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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后,沫子起身将燃起的香燃得更旺。她捂住了口鼻,打开了门,再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眼神冷漠而惊恐。
沫子额前有一个淡淡的太阳纹在闪着光。
砰——
氿儿是被砸下来的屋梁吵醒的。周围的浓烟已经让人难以呼吸,火焰从门边蔓延到窗口,在爬上了屋梁。
火海一片。
氿儿想要下床,站起来。脑袋昏沉得厉害,全身也像是泄了力一样,一丝力气都没有。
木桌已经被火焰啃了一半不止,那桌上的沉香竟然安然无恙。
难受至极。但又什么都不能做。眼看着火就将烧到床沿。“呜呜呜……”干哑的咽喉犹如枯草,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调。
而且没有力气,只能看着火把所有燃尽。在床顶的屋脊垮塌下来的瞬间,被布裹住的琴自响,强有力的乐音把落下的木块化为了火焰和灰烬。然后,向着床顶的纱帐落去。
燃烧,侵蚀殆尽。在火焰烧过棉被和木麻制成的床单的边缘,剩下了这块柔软的布料,连同的上面躺着的人,都将是最滋润的燃料。
火烧向氿儿,琴音又起,是氿儿抚弦从未曾听过的弦音。七弦之音早已被氿儿记得滚透。
但现在弹响的弦音,她从未听过。
火卧上来了,明媚的火焰烧上了她的肩。琴音在耳旁奏起,火焰温暖逐渐将氿儿的一侧包裹,其次漫上了她的发。温和而温暖,直至最终将她的整个身体连同被子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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氿儿在火焰中愣住了。远处一切已经焦枯,黑黄而渐渐化成灰烬。只有她所处的这处,准确的说是她躺的床,火焰在她的身上燃烧了好一会,阻隔里空气里的烟尘和那莫名的‘安神香’,她的体力在慢慢恢复。
……
氿儿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她的头从火焰中探出,身上依然附着着焰火。她拿过一旁的琴,看到七根弦里并列相挨的两弦。
一根呈淡金色,另一根是朱砂一样的红色。和原来的琴是不一样的。
此时,那根朱砂隔一会就会自动弹响。她的指尖抚上那弦,感受着它刚刚弹响的震动。
——一个预言:那第一个现世的乐之器,是神鸟凤凰留下的祈愿。
另一只手放在金色的弦上,她指尖轻弹。朱砂的弦随之一动,像极了那个不可一世的身影。
此时凤凰合鸣。
她拿起琴,踏着烈火从那皆数化为灰烬的屋的残骸里走出,外面救火的人急促而慌张,那被水浇灌的火焰不熄。
不止是氿儿身处的那个旅店,接连着数家,火光冲天。
外面有人最先发现了她,惊恐于她的毫发无伤,随即就是安抚的往她的肩上一拍,又加入了援救的队伍。
氿儿转身看着她走出的那个门口,炸裂与燃烧,已经将所有吞噬。
那年在黑暗里都幻想的熊熊大火,在此刻重合。
阿婶对她说的话,那最后一滴落下的泪水……
玄花瞬间绽放,如同曾经那次一样青色中染着妖艳的红。她看着那些难以熄灭的火,六音的律仍在,那个一直站在不远的人群里的人……向她这边走来了。
她有些头发已经花白,岁月的痕迹没有饶过她……只她一人从那个淳朴的村落里逃出,生还……
她更不会饶过她!
·
氿儿转身,往无人处走去。后面尾随的人影步步紧逼,在下一刻拐进转角。
突然伸出的手抓住她。
啪嗒——凰之域,展开。
梧桐木成排,氿儿松开面前的人,额前旋转的玄花涌现着杀意。
“沫姨,真庆幸您安然无事。”
面前的人被吓了一跳,脚一滑摔在了地上,嘴里神神叨叨的词句不清:“你你你……为什么没被烧死!”说着又像是否定似的摇头,“不可能的……哈哈不可能的……我这是见鬼了?”
氿儿走近她,拳头死紧的捏着,“没有哦,让沫姨失望了。”
“氿儿还好好的活着!”空气中的青烟在瞬间化为长鞭打在了沫子的身上。
那鞭在落下的瞬间又弹起,女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喘息,下一鞭就已经落下。
“啊!”女人的脸上现起痛苦。太阳纹亮起,火焰在四周席卷。
“火……果然啊。”氿儿额顶的玄花彻底变为红色,猩红的长鞭穿过火焰,重重的打在沫子身上,沾上了沫子的血撕扯起一块皮肉。
弦音在氿儿的背上一声又一声的响起。她径直向着火焰踏去,那卑微的火苗被她踩在脚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没死!”女人狰狞的看着氿儿,几乎嘶吼的朝她尖叫:“十年前!我明明都看见……全部……全部都烧了!”
“琴和她……应该都死了……呜呜呜呜……”她突然痛哭起来,“大人一定会责罚我的……责罚我……现在,如果现在她死……谁也不会知道。”沫子看向氿儿的眼睛突然狠戾起来,她在吟唱着,额上的金色太阳醒目。
“化成灰……太阳的荣光不能覆灭!”有光束似乎想从空间的上方透进来。
没有女人期待的太阳之火燃烧,下一秒她迎来的是打在她脸上皮开肉绽的鞭响。
——
“阿氿。”
“好了,没事了。”
“我家朝儿就交给你了。”
……
“你凭什么!”女孩像发了疯,青烟聚过去绑住了女人的手脚,无情的长鞭这端沾着氿儿脸上淌下的泪水,那端沾着女人的尖叫和血快速的一遍遍落下。
“沫子……”她看着地上那个已经血肉模糊的‘人’,“你真的没有心。”
“你活活烧死了他们,那现在,你也来尝尝那种滋味吧。”长鞭重新化作烟尘,氿儿红着眼睛,奏响了琴。
朱砂的琴弦被她的指尖一直拨起,那地上散落的火团向着地上的人爬去。
火焰沾到了女人的血,兴奋的发出了滋滋滋的响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痛苦的声音混杂着火焰嗜血的响声,在沫子的身上燃成一片。女人像一只蠕虫不停的在地面扭动。
在那个无人知晓的空间之内,她亲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化成了灰。
·
再出来,外面的火焰因为势能的消失变成了普通的火,熄灭了。人们在劫后余生中流涕相拥。
氿儿在哭,有种难受一直从心烧到了喉口。要走不动路了,真的好累……
她仰下去,被一个娇小的身影接住了怀抱。
“找到你啦,姐姐。你又要丢下小月吗……姐姐你在哭吗?”女孩的声音从怀抱里响起。
氿儿抱紧小月,终于再忍不住了,她浑身都在颤抖,她哽咽的说:
“没有,姐姐……只是困了。”
那个小小的手掌像曾今的那个人一样,一下下的抚着氿儿的背,“姐姐,我在呢。”
——那个人像山,是她对于母亲全部的寄托和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