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闻退出聊天框，眉头微蹙撩起眼眸，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见状，叶郁目光又慢慢偏向他身侧。
盛宝珈礼貌点头。
叶郁发自内心地笑了几声，又问他：“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江聿闻人前应有的礼数还是做得齐，耐着性子回她：“我以为叶慕凝和你说了。”
这话，说明他们私下并非是单独见面。
叶郁嘴角的笑容僵住，前一秒的期待散尽，讪讪不再接话。
“你们俩瞧着关系没差到这儿地步吧。”江聿闻左手边坐着的是他堂姐江挽清，来人好奇地杵了他胳膊两下，压低声音问他，“避嫌？”
江聿闻不动声色挑挑眉，语气倒比刚才轻松许多：“没嫌，避什么？”
“那是我想多了。”她无所谓瘪瘪嘴，对于没打听到八卦显得意兴阑珊。
东南侧这几人又陷入沉默。
这种饭局，通常大家会默契避开生意场上的话题，如此一来，就成了老一辈闲扯家常的宴席。
可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讲述从前的生活有多艰难，伴随着几句捧场，他们这些小辈根本插不上话。
江聿闻百无聊赖切换着手机界面，斟酌要不要给虞念发条消息。
“想发就发。”
右侧传来一声淡漠的女声。
江聿闻翻盖屏幕，侧眸睨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不小心看到的。”盛宝珈没什么表情，“那天在私房菜那个？”
像是好奇，但她的语气肯定。
江聿闻不出一秒便猜到叶慕凝已将他和虞念的事全盘托出，倒也不稀奇。
他没回答，收回视线重新点开手机屏幕。
长辈间不知道又聊了些什么，前几分钟他还断断续续听到点关键词，说什么“房子”“补贴”“走得早”，炒剩饭似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么点话。
注意力才分散几秒，话题莫名其妙就转移到了他们年轻一辈身上。
江聿闻听见江绍贤谈起他的女儿，眉心一蹙，不耐地点着大腿。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话题不出意料地落到了他身上。
“聿闻青年才俊，这圈子里的人谁不说声好，想让他当女婿的，怕是这淮市都装不下。”盛立谦大笑几声，欣赏地看向他，“条件好，是得多留意留意。”
“哪能经得住你这么夸。”叶郁故作谦虚，眼神里却尽是培养出这么一个儿子的得意，旁的不说，江聿闻在上流圈那可是香的不能再香的金龟婿，样貌、学历、身价，哪样拿出来不是吊打同辈。
“那也是你和美思看着长大的。”
“是是是。”陆美思笑着接话，“就因为看着长大才感慨啊，从前就那么大点，小时候还爱追在我身后美思阿姨美思阿姨的喊，现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反而许久没听他那么叫过我了。”
江聿闻放下手机，抬头往陆美思所坐的位置看去。
“到底是大了。”陆美思也看他一眼，“到成家的年纪了。”
左手边有人幸灾乐祸笑了一声。
江聿闻倒没接话，也没对江挽清的哂笑有所反应。
与虞念的聊天界面，始终只有右侧一拦的绿框。
他又听见叶郁做作的叹息声。
“瞧着是好，就是总找不到合意的。”
叶郁又说起给他介绍联姻对象的事，扯来扯去，明褒暗贬。
陆美思哪能听不出她的意思，笑笑，状似无意瞥了盛宝珈一眼。
叶郁还在感慨：“眼缘这东西很重要，勉强不来。想从前，小七小时候都不爱跟女孩子接近，可对宝珈那就不一样，吃喝玩乐在一起不说，那学习都是要搭个伴。”
话里话外，意图逐渐显露。
“所以啊，这感情的事还真不好说。”
众人忽地齐刷刷看向这边。
江聿闻和盛宝珈都微低着头，不作反应。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听着谈话的江鸿霖突然出声：“我瞧着这俩倒是登对。”
几乎同时，江聿闻和盛宝珈看向主位。
老爷子不紧不慢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随即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带着情绪不明的压迫。
“宝珈是不是要调回来了？”
“是。”盛立谦接过话茬，“这次的任务结束，等那边工作转接好就回国内了。”
老爷子满意点点头，又问他：“平调？”
盛立谦谦虚笑笑，回他：“升了。”
老爷子不动声色放下茶杯，暗含深意看向盛宝珈。此间静默了一秒，而后蓦地笑了起来。
“宝珈这孩子优秀。”他顿了顿，接着道，“比小七优秀。”
江鸿霖有四个孩子，头三个都是儿子，从商的、搞艺术的，都不得他喜欢。最后迎来了个女儿，倒是得他偏心。
后来老幺江瑜源女承父业，在官场上平步青云，老爷子的心就更是偏得没法儿说。
能在官场上做出点实绩，在他眼里才算是真有本事。
“得空了去大院坐坐，陪我这老头子聊聊天。”江鸿霖指名盛宝珈，这句客套分量十足。
江家其他几人视线默默落到了盛宝珈身上，思忖着，各怀鬼胎。
盛宝珈面上倒是依旧不惊不喜，起身，礼貌地敬了老爷子一杯茶，又缓缓落座。
“瞧着醉翁之意不在酒。”江挽清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老爷子和盛宝珈身上，忙凑到江聿闻耳边提醒，“这顿饭怕是冲你们来的。”
江聿闻抿着唇，没吭声。
他怎会看不出来。
“你什么想法？以前不也和宝珈谈过吗，没那么排斥吧？”
江聿闻摇头，“你也说是以前。”
“但看这情况好像也由不得你，老爷子有心撮合，谁敢拒绝。”
江挽清说完，无意瞥见老爷子锐利的眼神，讪讪坐了回去。
片刻，又听江鸿霖发话：“小七，你什么想法？”
江聿闻神色恹恹抬眸，装聋作哑道：“什么什么想法。”
那头传来厉声呵斥，似是对他吊儿郎当不上心的态度恼怒。
“三十而立，别还懒懒散散不当回事，人姑娘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确实。”江聿闻应声。
“你今天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表个态。”
“老爷子。”江聿闻往椅子上一靠，修长的手指搭在桌沿上，不轻不重地敲着，“这谈恋爱还讲个你情我愿，结婚，你说人家看上我就看上了吗？不得亲口问问？”
语气间带着几分散漫，说完，深邃的眸子一侧，慢悠悠看向右侧不语的人。
话梗一抛，决定权落到盛宝珈头上。
盛宝珈秀气的眉头一蹙，隐隐不满。
原是想让他当这个坏人的，因此她一直默不作声。没想到江聿闻一反常态，竟然把矛头指向她。
明知道两人都不乐意，他倒是会谋算。
盛宝珈低垂着眼皮，好坏都在心里绕了个遍。
这事江鸿霖开了头，就没有她先说不的可能。
得罪谁，她也不会下了老爷子的面子。
她淡定瞥了江聿闻一眼，似是挑衅，鼻腔间溢出一声“嗯”，承了老爷子的情。
却又没明确表态。
江聿闻瞧见上位几人满意点头，脸色骤然一沉。
“真想我表态？”
这话似在提醒在座各位，往后说出什么大家不爱听的也就怪不得他了。
江挽清偷摸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口出狂言前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江聿闻却压根没给反应，铁了心要让人难堪。
“那我就直说了，一个个对做媒这么感兴趣的话，合着去办个婚介所算了，也别把口水浪费在不该浪费的人身上。”
“胡闹！”江鸿霖猛一拍桌，脸色瞬间赤红，“瞧瞧你的好儿子，说话都不过脑子！”
江少渊被痛斥，面含警告瞪了江聿闻一眼。
江聿闻置若罔闻，仍旧面不改色地接下老爷子话茬：“这您可误会我了，没过脑子还真说不出这种话。”
“人姑娘面皮薄，不好不承您的面子。我这从小到大被骂习惯了，反而觉得无所谓。今天我不开这个口，耽误的可是人一辈子。”
雅间陷入一阵死寂，一圈人面色各异地做着各种小动作，似乎都怕老爷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主位的人怒视着那混不吝的小辈，一时竟接不上一句话。
既下了他面子，也不顾盛家人面子。
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
气氛胶着，好好一餐饭，因为某人不合时宜的话变得食不知味。
盛宝珈轻啧一声，蓦地打破沉寂。
“我也就是看上你那张脸了，你别觉得自己多有面儿，说实话，仔细想想我们两个确实不合适。”
她侧头瞥江聿闻一眼，眸色中尽是不满。
这话的确是她心里话，要不当初也不至于和他分开。
江聿闻自打进了集团，说话做事就只和利益挂钩，谈个恋爱也得把其中利害掰开揉碎了讲，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冷漠又市侩，她可对这样满身铜臭的人提不起一点兴趣。
既然他开了这头，她自然借坡下驴。
左右得罪人的也不会是她。
“江聿闻，你还算有点良心。”
盛宝珈的话，既是表态，也顺势为他解围。
陆美思的脸色明显较之前不悦几分，似也没想到盛宝珈会开这个口。
她皱皱眉，向她使了个眼色。
“江爷爷，没必要生气，缘分这事强求不得，又不是说不嫁给江聿闻，我就不能去大院陪您聊天了。”盛宝珈忽视陆母的目光，没把盛家借此拿乔的把柄递给她，“您要不嫌我烦，我倒是乐意去打扰您。”
“说什么嫌不嫌的，你这孩子讨喜。”老爷子阴沉的脸总算有了转色，作势夸她几句，“我爱听你说话。”
“就是就是。”江聿闻二伯母秦芊忽然热络开口，“我瞧着宝珈也喜欢。模样好，性子也好，这谁家娶了不得烧高香啊。”
她极其夸张地咧着嘴，又转而讨好陆美思，说：“美思教养得好。”
陆美思客套回以一笑，没想和她多聊。
“说起来，小时候城炳也和宝珈玩得好呢。”秦芊忽视她的淡漠，一个劲想和盛家扯上点关系，“我记得有一次他们仨翻墙头出大院，宝珈摔了一跤。哎哟，城炳当时心急的啊，背着宝珈就往回跑，最后还被我们典洲数落了一顿。”
秦芊说完，圆桌上陷入沉寂，无人接话，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她尴尬扯扯唇，不死心给了江城炳一个眼神，示意他说几句。
江城炳往主位上瞥了一眼，默默收回视线，有贼心没那贼胆。
江挽清又凑到江聿闻身边，也顾不上江城炳就在旁侧，揶揄的话脱口而出：“你这边才说没可能，他们家就开始动心思了。”
瞧着用手捂了捂嘴，似在压低声音不让别人听见她说闲话。
可周围坐着的小辈，怕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就是说给老大老二家听的。
江聿闻漫不经心勾勾唇角，似乎也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末了，却还要假装关切的来一句：“六姐，少说点，都是一家人。”
装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餐饭吃得暗流涌动，每一个人维持着基本的体面撑到最后。
往外的面子是做足了，心底还不知道怎么想。
该办的事没办成。
两个当事人却是一身轻松地出了门。
盛家人在门前送别江鸿霖，之后齐家离开。
见人散得差不多，江聿闻兀自走向停车坪。
“小七。”叶郁追上去，径直坐上后座，“送我回老宅吧。”
不远处停着老宅的专用车，江聿闻睨了一眼，却没拒绝。
回程路上，叶郁出乎意料的没有开口。
江聿闻多次从后视镜中观察她的表情，见她一脸欲言又止。
直到车子停在老宅门口，叶郁才终于有了动静。
“都到这儿了，回家住吧。”
江聿闻看向后视镜与她对视上，“怎么，您一个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