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这里。上官蕴沣心底做了打算，既来之则安之。
千机雪察觉到上官蕴沣的变化，这两天好像没发生什么事啊……例行去找谷主汇报，路上看到那位先生垂着眼站在树荫下，好似睡着了。
他叫姬离尘。
仆役刨了很多坑，挖出来不少东西，乍看一眼，前辈的尸骨都挖出来了。白骨森森，阳光下惨白一片，入画的人都好像染上了一层寒凉。
他看到了她，懒懒的抬了一下眼。
“先生这是？”
“谷主说这里味道太大了，挪个窝。”姬离尘嘴角一成不变的笑，像个好说话的长辈，“你也想……到这个位置看看风景吗？”
千机雪知道他说的不是脚下这个位置，而是谷主身边的位置。她站定脚步，“先生会让路吗？”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姬离尘眉头微动，点墨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兴味，声线倒是钩子般牵动人心底的欲，“让有什么意思，自己争取来的才知道不容易。”
“先生的位置一定能看到最美的风景，我不敢染指。”千机雪拱手行礼，认真道：“只为心之所愿，恐多有得罪。”
姬离尘摆了摆手，“过几天还有的忙，多为谷主分忧吧。”
过几天……千机雪获得新的情报，分忧都是虚的。估计是又有事干了，也不想去找谷主了，迟点知道还能迟点干。
耍心机都是虚的，自以为能骗过所有人才是傻子，最主要的是达成目的。前几天的事情实在失礼，希望姬离尘没那么生气。
没几天，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斗兽场让人端了。
场上的斗犬都跑的没影儿了，听说乌狼运作了一批，应该是成了。千机雪也觉得开心，能获得自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是那方势力。
至少那些悲剧不会再以这样的形式出现了。
甚好。
平时埋骨的地方翻了又翻，不知道运到哪里去了。这种地方难道还有人来查吗？况且就算外面，打杀下人也没人轻易查。除非倒台，这些都是带出来的小事，顶多作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千机雪琢磨着姬离尘这两天估计熬狠了，送了茶叶去。上官蕴沣好东西是不少，出远门还带茶叶，据说今年新产。
慕瑾宸是喜欢的，应该是不错。
也就收拾完前后脚的功夫，就有人来拜访，来了十几个人。
千机雪和云川去迎，正气扑面而来，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
为首的男子白袍金腰带，仪表堂堂，端的一身正气。身旁跟着一个没大睡醒的少年，阴郁的气质和深受失眠影响的黑眼圈和先前那位形成鲜明对比。
云川的目光在两人间徘徊了一下，“后院备了客房，想必各位舟车劳顿，急需休息，请随我来。”
“不用，查案要紧。”少年睁开眼，满面锐利之色，“我回头再睡。”
千机雪也第一次见这样的搭配，就好像正义之士和会走邪门歪道的……不过另一方面，说不定这是谋士呢！若是毒士那更厉害了。
“五毒谷从来深居简出，怎么会犯案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千机雪义正言辞，没等他们说话，直接接下去，“为还我们五毒谷清誉，各位，放开查！”
少年憋了一嘴话准备输出，肯定要扯皮不会很顺利，他提前打了腹稿，就算对面是诸葛亮，那也能有来有回……千机雪直接让他所有的准备都作废了，弄的人还有点不上不下。
他盯着千机雪，颇有几分恶气，“好，这位是漠北监察司司长之子百里翼，此事我们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们……清白。”
云川垂眸假装不关自己的事，还是没忍住看了千机雪一眼，五毒谷有那种东西吗？清誉？
这算不算讹诈，拿没有的东西碰瓷。老实人觉得五毒谷就是出去弑君了也不奇怪，不然难道是养那么多杀手的四好公民吗？
千机雪倒是稳如泰山，越过他看到后面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青年才俊，嘴角笑意渐深，原来是嫌斗兽场的政绩不够，想拿五毒谷当添头了吗？哎，第一次当坏人还有点激动。抬手向背后指引，“此事不急，各位先住下，慢慢查。”
云川前面带路，千机雪收尾。她打眼一望，谷外的把守已经撤离了，果然是斗兽场的人，事情变得顺利了。
“姑娘怎么称呼？”千机雪看了眼刻意落后与她搭话的百里翼，目光穿过人群，那个少年在前面盘问云川。
“我姓洛，单名一个雪字。”
“原来是洛姑娘，从前便听说五毒谷山清水秀甚是养人，今日一见，倒不夸张。”百里翼是姑娘们会喜欢的类型，人长得正，话也好听。
尤其声线似杯中酒，醇厚悦耳。
千机雪挂着笑，“公子谬赞，此处虽是山谷，倒也有很多外面见不到的景色，感兴趣的话可以随意观赏。若能得阁下一句夸赞，此处也算是蓬荜生辉。”
就这样商业吹捧了一段路，但是五毒谷很大，走直线都让那位少年累得脸都臭了，云川又是那种还没问啥便缄口不言的模样，让他很挫败。
偏云川又丝毫没有被强迫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千机雪听了两句，少年惯会用语言陷阱，但凡真是个对谷中上下有不满的人没两句就露馅了。
譬如，“你们平日也要走这么远吗，怎么连个车子都没有。”真的困扰的话，一定忍不住牢骚，开了口，他便什么都能问出来。
云川只说，“平日不来什么客人，我们不是每天都走这么远的。而且你觉得累的话，一定是身体虚了，要多锻炼了。”
少年脸色都不好了，他想起来自己好几天没睡好觉，更气了。
谷主不曾苛待云川，而且从小生活在这里，他知道该说什么。更不会将希望寄于他人，谷主若是有最信任的人，那便是云川了。
至于少年想从仆役那里下手，那些人就更“沉稳”了。
百里翼面色如常，对什么案子却是只字不提，仿佛当真欣赏起风景来了。“谷中的玫瑰甚是好看，是什么品种的，我在外面从未见过。”
千机雪眨了眨眼，“寻常花种而已，百里公子喜欢的话走的时候剪一些带走就是。”
百里翼摇摇头，“花是娇贵的东西，经不起长途奔波，还是长在这里漂亮。”
“公子倒是惜花之人。”可惜这里也开不了多久就是了，千机雪客套了一下。
像是随口一聊，“我端姑娘步履稳健，莫不是习武之人？”
“也许是因为经常干活吧，下盘不稳的话会抬不动药罐的。”
百里翼笑了笑没说什么。
正好碰上上官蕴沣带着未婚妻出来透风，也是近日刚醒。百里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两人间似有目光碰撞。
“那位是来求医的上官公子，他的未婚妻应该快康复了，洛雪医术很好的。”云川介绍。
少年打量了一下内院，“这么小，住得下人吗？”
云川连忙说：“各位的住处在后面，那边条件更好。”
少年还想说什么，百里翼摇了摇头，他只得先压下。
安排他们入住，云川先去找谷主回话，剩下的就没他什么事了，临走又想起事情，“你若有什么拿不准的问我就是，我对中原那边的毒还有点了解。”
千机雪点头，“放心吧，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很有天赋。”云川并不吝啬夸奖。
——
“百里兄，这个地方当真邪气。这个院的四角都压着辟邪的东西，即便如此依旧阴气逼人。”
百里翼也放下了微笑，面色凝重，“恐怕不好查，这一路的泥土都有些松浮，像是新翻过的，但这里并不农作。”
少年靠着椅子，用袖子挡着光，“那个洛雪就很有问题，好像笃定我们查不出东西一样，可我们也是临时的计划，她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查什么。”
“本以为会受到阻挠，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进来了，难的恐怕就在后面了。”一人说道，“既然不怕我们查，那我们就搞一个动静大的。”
“这里安排了下人，难保不是监视，各位务必谨慎。”
“是。”
……
千机雪回到内院。
“这么大阵仗，我都要以为五毒谷真的犯什么事了。”洛卿伸了个懒腰，柔顺的头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头。
“犯事也不奇怪，要是没事，姬先生也不用忙活好几天了。”千机雪从腕上解开一个发绳递给她。
“哦，谢谢。”洛卿接过来绑头发，“这么做根本九三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上官……他去哪了？”刚才不是还在吗？
“他说要去透透气，还真没注意。”洛卿往屋里看了一眼，病患还躺着呢，“可能身体刚好转没有太多精力吧，又睡下了。”
千机雪心下闪过一些念头，不过人家未婚夫妻感情之事也不便多问，但从这几天的做派倒没什么疑点。
慕瑾宸披着斗篷在外面晒太阳，见她过来微微仰头露出眼睛，“小师妹这是遇到问题了？”
“今天来的人有漠北监察司司长之子，这个人你知道吗？”慕瑾宸知道很多事情，千机雪总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监察司……如果没有变动的话应该是一个姓白的人，他确实有一个儿子，叫白沐。”
白……百里？“他说他叫百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