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注是林总:周末找个时间,你带上那小丫头,我叫上程祁一起吃个饭。
这本儿童物理读本是程祁编撰的?
我震惊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难道他也提前回校了?
秦霜八卦的眼睛雷达似的在我身上巡视,话音拐了一百八十个弯,“这个程祁是谁啊?”
“……”
秦霜:“不管他是谁,周六周日你腾出个时间一起坐坐。”
“你把这个样本拿走研究研究,这两天出个方案,定个风格或者主题,尽快画个样稿出来。”
“罗弋,你当成个事好好弄,知道吗?”
我拿着手中的还未上封面的裸本翻了翻::“好,我知道了。”
秦霜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真的?你同意啦?”
秦霜千叮万嘱,含有试探的意思,只要我拒绝,她再惋惜机遇难逢也不会勉强我。
大学时我在微博上注册过一个专号,用来定期更新插画,主题为友情向,记录着我、书韫和周周以及室友的日常。那两年插画大多均以爱情为主推风口,我也算是碰上了点运气。
等我连载更新的人越来越多,几年过去,也存了大几十万的粉丝。
考进美院那年,想与我合作的商家越来越多,私下也有公司的助理找到我的学校,想约我见面约商务合作,我都不予回应。
大概是那时候,有一些负面的反馈。
无非是一些不与金钱挂钩的艺术作品都不算艺术,而是假清高之类的。我从没有辩证过。
我承认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清高”见仁见智,在这个时代里竟也沦为了贬义。
有人爱财,有人信道,我不贪财也不奉道,千金难买我乐意。
研一期间,我还没有分配导师,秦霜在成为我的导师前,就注意到了我画插画的这个商机,她中间有几次想要鼓动我做些什么,我几次三番的拒绝,她也不生气,时间久了也摸清楚了我的脾气。
刚才秦霜故技重施,不过话里话外都在给我拒绝的余地。
我说,我知道了。
我自欺欺人的想,如果公事公办重新起号,不掺杂我之前连载的作品,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说过,我喜欢在我和程祁之间的任何事情上赋予意义。
虽然我还摸不清楚他找我的态度,可我的心告诉我我不想拒绝。
我是个没出息的人,我就喜欢在一件事情做绝之前反复试探、衡量、拉扯,哪怕是头破血流,这南墙我也得自己撞。
罗赋生认为我是被程祁刺激到才转移重心发奋图强,周周以为我多年闭口不言便是放下。可这世上有三天两头眠花醉柳的浪荡子,就有我这样甘愿无数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蠢货。
我要知道,程祁为什么选我?
我抱着还未校对的样本回了潜隅,坐在院子的藤椅上慢慢翻看。
程祁以一个儿童的视角和口吻描述他眼里的物理世界是什么样的,里面除了基础理论,几乎每页后半页都余有空白,应当是为我留存的插画空间,每隔几页还有折叠发声功能。
插画的雏形思路在我脑子里逐渐起型勾勒,午后的阳光把我晒的暖意洋洋,我把样本轻轻盖在了脸上。
物理这种学科真的是看得人想梦游周公呢。
这两天不是在图书馆赶制论文,就是在画室起插画的草图,删来改去总是不满意。一旦专注到自己的事情上,是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的。周天秦霜给我发微信,说晚上收拾下准备吃饭。
秦霜:记得穿好看一点,不要再裹着上次的睡衣了。
说着还配了个无奈的表情包。
我在衣柜里找到件白色不对称收腰西装,这是罗赋生参加品牌活动时品牌方送的。
这件衣服是送给罗赋生那两年的女朋友的,后面因为他们分手,就到了我手里。
不同于一般西装,这件西装更偏中古风,掐腰露肩,锁骨突出,腰间还有点不明显的露腰细节,不至于太过正式也不会太轻佻。
我从没有试穿过这件衣服,结果出奇的合身,那年罗赋生刚失恋,醉酒回家后随手把装衣服的礼盒扔给我,我打开看了眼,虽然抱怨风格成熟,可还是欢欢喜喜的收了起来。
我拆了吊牌,又配了条细银丝项链,随后把长发简单盘了一下,淡妆出了门。
秦霜把我拉到了一个群里,里面除了林总程祁,还有一个陌生的头像。
很快林总发出了吃饭的位置。
晚上五点半,我在负二楼停好车,给餐厅门口制服精致的服务生报了房间号。
内里木质桌椅,皮质坐垫,温润的大理石纹理上镶入金属嵌边,很是奢华,冷色调的灯光下是规整的骨瓷餐盘,银质刀叉闪烁着冷芒。
包厢门徐徐打开,我看到了靠窗西装革履的程祁。
程祁听到动静,看过来时明显愣了一下。
我也愣住了,我一直都有早到的习惯,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早的。
晚饭时间定的六点,还要等上个二十分钟左右。我在包厢最里面的休息沙发上坐下,瞥到一直跟着我的目光,有点后悔早到这么久。
“你状态调整的挺好。”
程祁一手搭在椅背上,没有避讳的打量我的穿搭。
我觉得他在讽刺我,可看他淡无表情,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我很少见到程祁穿西装,骄矜夺贵的像是新培养出的商界翘楚,他的大衣挂在了后面贴墙的衣架上,昏暗冷淡的灯光遮不住他深邃的眉眼,他身高腿长的往那一坐,不知道的以为在这里拍男模杂志。
我清咳一声,知道他在说上次我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大哭的事。
“这本书是你要出的?为什么找我画?”
程祁在手机上上下滑动了几下,递给我:“粉丝推荐。”
我走上前看,发现那是我做插画的账号里关注我很多年的老粉。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号?”我退回到沙发上。
“你都这么火了,还怕别人搜么?”
比我火的博主多了去了,我只当他在调侃我。
“就因为我有经验?”
比我有能力、比我手速快还风格百变的画师比比皆是,为什么选我?
“你觉得呢?”
我噎了一下。
程祁突然收回胳膊,俯下身,几乎和我平视:“你觉得我跳过所有更专业的画师找到业余画插画的你,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认识?故交?老朋友?”
他突然拉近距离,问我这样模棱两可的问题,我猝不及防的失了对策。
包厢门门把手突然响了一声,我下意识的拉开了距离。
是秦霜和林总。我避开程祁,和秦霜站在一起。
今天的程祁好像哪里不对劲。
点菜时他的目光也会有意无意的盯在我身上。
他就坐在我正对面,我总觉得他今天的气质不似往日那般温和,可明明他还含着笑,连神情都不曾变。
林总中间开了瓶酒,我和秦霜交换了下眼神,我们两个都是不会喝酒的……五分钟后,门外又进来一个人,宽肩细腰,一进来就说:“不好意思各位,路上有点堵车。”
“敬易安?”我惊愕的叫出声:“你怎么……”
看到他脸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他走错了包厢。
直到他和林总还有程祁一一打招呼,林总笑得像个年画娃娃,期间点菜的时候还沉浸在这场熟人局的乌龙里。
敬易安在我身旁落座,经介绍我才知道他是杜仝的研究生导师。
提到杜仝,我条件反射的看了眼对面的程祁,程祁正在给身边的林总倒酒,依旧没有什么大反应。
吃饭期间,敬易安没有忘记给我夹菜。我一边道谢,一边听着林总讲述关于总编辑和社里对这系列读本的要求。
“易安。”林总冲着我扬了下下巴:“你和人姑娘怎么认识的啊?”
敬易安:“朋友介绍的……现在还是朋友。”
林总笑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是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老爷子没少催你吧?”
敬易安但笑不语。
我尴尬的赔笑,不敢多做解释,怕越描越黑,更怕话题一直在我身上。
酒过三巡,林总脸都红了,拉着一旁的程祁称兄道弟。
秦霜在没人看到的位置碰了碰我的脚:“旁边这帅哥,是你相亲对象啊?”
连秦霜都听出来了。
“那对面那位是你……”
“啧。”我敲了下她的脑袋:“你也喝多了?”
秦霜:“你身边那么多优质男,怎么不想着给我介绍几个?”
我无奈,“……晚点回去跟你说。”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临走前几人商量好似的去了洗手间。我稍稍抬头,便看到程祁噙着三分浅笑望着我,我看不到他眼底的半丝笑意。
晚风吹醒了室内混沌的沉闷。
林总找的代驾,我们四个都是自己开车来的。秦霜还要备课,先回了家。敬易安和程祁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我拿出手机:“等着啊,我给你们也叫个代驾。”
敬易安在一旁问:“你要不要一起回校?”
他是杜仝的导师,私下也见过几次程祁,他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作为老师,适当询问也是有的。
程祁发丝被夜晚的风吹的有点乱,吹出了他眉间的疲累:“不用了,有人接。”
代驾都在附近饭店等候,来的很快。敬易安进车前又看了看我:“到家发消息。改天见,罗弋。”
人都走后,我只觉得心力交瘁,一场应酬比坐画室一整天都累。
我摸出车钥匙,对着不远处的摁了两下:“接你的人什么时候来?”
程祁脸上突然显出了几分醉色:“你送我。”说着不由分说的上了副驾。
我怔原地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他那句“有人接”是说给敬易安听的。
什么有人接,分明就是等着送。
我启动车子,安全带没系好的提示音当当响。
“安全带系一下。”
无人回应,程祁倚在上面睡着了。
“……”
他睡得不是很安稳,眉头一直蹙着,我又试着喊了他两声,依旧没有回应。
我靠近他,伸出手,从他右手边捞过安全带给他系上。
程祁鼻息间若有若无的酒味儿喷洒在我的脸上,我手一抖,扣了两三下都没有把安全带扣进带扣。
全程他都没有睁开眼,我似乎能听得到他浅薄不稳的呼吸,心下突然漏了一拍。
我把程祁带回来潜隅的客房,用尽全力将醉鬼扔在床上,我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又帮他脱了鞋,最后在吧台接了杯热水放在床头。
我在他耳边叮嘱着,估计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在浴室卸妆冲澡,吹好头发换上干净睡衣,鬼使神差的脚步又往客房挪了过去。
我扭开了床头灯,不至于刺眼。
灯刚打开,我就被窗台庞大的人形阴影吓了一跳:“啊!”
程祁不知道什么起来了,正站在床边往外看,他的脸色仿佛比刚才更红。
他好像……很不舒服。
我走过去看他的脸色,难不成发烧了?
“你……你没喝醉?”
程祁低头端详我的脸,眉宇间愁色未解。
“你怎么了?”
程祁的嗓子有点哑,带着不为人知的蛊惑:“你没话要对我说吗?”
我恍然发现他眼角的一抹厉色。
“你心血来潮,这会儿后悔了选我做插画是吗?”
我有意掠过他的针对。
“心血来潮?后悔?”他讥诮的笑了声,那笑容又缓慢的敛了回去。
“阿弋。”这声阿弋念的我心下一跳:“我从不凭感觉做事。”
“上一次见面,还记得我问你的问题么?”
脑海中一闪而过孙旭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心跳的很快,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你哭成那个样子,我很想知道理由,但是今天……我想换个问题。”
“你为什么见敬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