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广林不知韩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重重地“嗨”了一声坐回原位。
可那美妇人似乎有些心虚,叩拜道:“将军要见客,妾身还是回避得好。”
“不必!”韩成严肃的语气中含着几分冰冷。
不多时,侍卫便带来一个用黑布袋罩着头、双手被绑在身后的人进来,看体态和服饰应是女子。
那妇人还不等看清这人面容便胆怯起来,低着头不敢多言,只悄悄用余光去观察韩成的神色。
女子的头套被摘下,她看清了那妇人,委委屈屈地叫了声:“夫人救我……”
原来这美妇人正是韩成妾室,青夫人。
青夫人故作惊讶:“小莲?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何处得罪了将军?”
韩成冷笑一声,问道:“她怎么在这里,你不知道吗?我离开凌源时已吩咐过她回府去,她到这里来不是你的安排吗?”
青夫人却不承认,“可小莲并未回府,是小莲违了将军的令,还请将军看在妾身的面子上饶过她一命。”
她的表情太过虚假,已掩盖不住内心的慌乱,上座的韩成将一切看在眼里,依旧不说话,只倒了杯茶缓缓喝喝着。
这可急坏了跪着的两人,尤其是小莲,更是畏惧得哆哆嗦嗦,昨晚筵席上,她交代完之后被人带下去,随后却被另一拨人用布紧紧塞住嘴,紧紧地捆到了一处秘密的监牢中。
监牢阴暗潮湿,时不时有老鼠臭虫爬过,又有严刑拷打的惨叫声传来,吓得她起来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而她又不知将要如何被处置,每一阵路过的脚步声都将她的恐惧推向极点,就这样被关了整整一日,她甚至盼着有人来早点审问她,好快点结束这无尽的煎熬。
小莲见青夫人要将她撇清,立刻哭着说道:“我说,我说,我全说,是青夫人让我来安庆,让我找机会诬陷沈明月。”
青夫人听完花容失色,大声呵斥道:“你……你为何要这样诬陷我!亏我还为你求情!”
随后她跪着向前,抱着韩成的腿哭诉道:“我……妾身只是担心将军被那姓沈的女子所迷惑,所以派小莲来看着点她,我并不知沈明月是细作啊!”
韩成这才抬头,冷冽的目光中充满警告,随后将茶杯往桌上一放。
这动作虽然轻,但发出的响声还是让青夫人浑身一颤,向后瘫坐在地。
韩成起身,目光更加凌厉,开口道:“沈明月是细作?你从哪里得知的?这里好像没有人说过沈明月是细作吧。”
此次他派出的全是亲信,将消息捂得严密。
青夫人愣住,神色变得惶惑,的确,自从她进了这营帐就没人提过这两个字,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被韩成摆了一道。
小莲见瞒不住了,主动交代:“将军,青夫人她一直在骗您。”
韩成看着青夫人,命令小莲道:“详细说来!”
小莲抽了抽鼻子,“她说自己不识字,每次京中大夫人来信,都要等将军您回来一起看,可是奴婢见过她自己看信。”
青夫人立即辩驳:“这又如何?将军明鉴,您教过妾身习字,妾身已识得了好些。”
“可那信不是大夫人送来的,你看完信后为何立即烧掉?我还曾听见送信的人说:主上命你抓紧些时间,务必将……”
话还在小莲喉咙里,一把匕首刺就向她来,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骤然停住,嘴还保持着说最后一个字的口型,而眼睛却瞪得圆圆的,不可思议地看着没入胸膛的匕首,又抬头看着青夫人。
青夫人见事情已败露,若她再往下说,便要将背后之人供出,于是趁众人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小莲身上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然刺去。
“去死吧!背主之人!”
她面目狰狞,随即将刀拔出,喷出的鲜血溅在她娇艳的面庞上,她凄然一笑,似是早已做好了决绝的准备,反手准备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匕首锋利的尖端刚触及衣衫,她的手腕就被韩成一把捏住,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骨头捏碎,她被捏得失了力气,匕首掉落在地。
此刻已有军士持刀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韩成蹲下身去捡起匕首,用她的衣服擦干净,看着光可鉴人的匕首刃,不急不躁地说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的主上可知你这般忠心吗?我不着急,等你想明白了自然会说。”
“来人,将她关起来。”
青夫人被带下去,韩成看着快被惊掉下巴的肖广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让肖兄看笑话了,未想是后院起火。”
“她可是你夫人啊!”肖广林有些难以置信,毕竟是睡一个被窝的人,怎的都这样藏心眼儿。
“只是我夫人给我安排的妾室……”韩成说着语气却变慢了,之后叫来侍从,又是一阵吩咐。
肖广林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问道:“这又是哪一出?”
“家事,家事!”韩成搪塞着,却暗暗皱了眉头。
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后更加觉得情况复杂起来,这青夫人原名青素,是他夫人说凌源偏僻,不放心他的起居,便安排青素过来服侍,但这青素是从何而来他却不得而知。
眼下与大殿下针锋相对是秦王,暗中构陷也是秦王惯用的手段,只怕这青素是秦王派来的,而小莲能与陈长生勾结上,说明陈长生也是秦王之人,这场诬陷显然是冲着大殿下来的。
至于为何将难发在了沈明月身上,他想大概是树大招风,秦王要先除掉大殿下身边这个多智的谋士。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青素到他身边的时间,细算起来正好是大殿下上任营州的时间相同,这绝非不巧合,而是有人在背后精心谋划。
这些年他父亲为他筹谋运作,一直让他戍边,目的就是远离京中的勾心斗角,但他与夫人聚少离多、疏于沟通,竟渐渐地生出嫌隙来。
他原以为夫人此番安排或是为了讨好他,或是为了监视他,不想却别有深意。
更大的担忧在韩成心中缓缓升起,青素是经过了他夫人安插进来的,不知他夫人是被人利用了,还是也有参与其中。
他宁愿相信是第一种情况,但第二种情况也不无可能,也更可怕。
这也是刚才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原因,此事背后的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肖广林以为事情已经明了,便拉着他要去见顾洲,“这是要赶紧秉明大殿下,为沈长史讨回公道。”
韩成身形未动,“老肖,此事毕竟涉及到我的妾室,由我去说不合适。”
肖广林掂量掂量,以为他是嫌丢人不好意思去说,便问道:“那怎么办?由谁去说?”
他说完,见对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对方的意思显而易见,他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带着些惊讶说道:“我?”
韩成点点头,但此事并非是他怕丢人,只是若由他去说,就表示他选择了大殿下,站到了秦王的对立面上,这也就意味着,他背后的整个韩家都站到了秦王的对立面上,可他父亲和他都不希望家族卷入储君之争中。
肖广林摆着双手否定道:“这可不行,我无官无职,怎可去见大殿下。”
韩成鼓励道:“谁说你无官无职了,你可是大殿下帐下正经八百的百夫长。”
接着叮嘱道,“还有些情况咱们并不知晓,你去了只说是陈长生命小莲诬陷沈长史,小莲畏罪自杀,别的不要多说。”
肖广林多有不解,“那为何不等问清楚了唉去说。”
“嗐!徐铭还在监牢里!”
韩成的一句话令肖广林如梦初醒,他拍了拍脑门,嘀咕道:“把这小子给忘了,落在陈长生手里,还能好的了?”
他立即动身去大殿下的营帐,可到了门口却犹豫起来,二人虽同在营中,却从交过言,毕竟是第一次与这样的大人物单独见面,不免有些紧张,站在帐外等待通传之时,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终于,里面回话让他进去,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就着手上的汗水将发髻上的毛刺捋顺,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后方才进入。
进帐后还没看清人便跪下叩拜:“草民见过大殿下,大殿下安好。”
不料那人却说道:“大殿下在里间,请进。”
肖广林抬头,才看清此人是个侍卫,心中后悔:白磕了一个头了。
之后他走进里间,见顾洲坐在床上正系着里衣的带子,床边的小几上,放着带血的布条和一堆瓶瓶罐罐,还有几张纸。
他这次却脑中空白,愣在原地不知要说些什么,也忘记了跪拜。
顾洲一挥手,侍从和军医悄声退出后,才开口问道:“肖百夫长有何事?”
肖广林看着眼前人,虽面带疲惫,却难掩眉眼舒朗,白色衣衫将人衬得矜贵出尘,恍若仙人。
他看得有些茫然,竟不知要从何说起,全然忘记刚才韩成的交代,动了两下嘴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沈长史冤屈。”
顾洲知他紧张,耐心地问道:“此话怎讲?”
“小莲死了……自杀……是陈长生让她污蔑沈长史的。”
肖广林说得断断续续,可顾洲已经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小几上的几张纸,凝神沉思。
这几张是陈长生帐下那个叫朱文的参军送来的,此人原是义军中的人,他曾见过此人与沈明月在一起,好似关系匪浅。
刚才朱文过来,坦白这些纸张是沈明月交给他保管的,而陈长生手中的证据是从他这里偷的。
除了这些,朱文还承诺:“陈将军此人是非不分,属下不愿再跟着这样的人,若大殿下有用得到属下的地方,属下万死莫辞。”
这人从义军营中投到陈长生帐下,现在又来向自己投诚,足见其惯会见风使舵。
但顾洲没有拒绝,令朱文暗中观察陈长生动向。
对于这样的人,他自有一套手段来驾驭,正直忠诚的臣子固然好,但这样“识时务”的臣子用处更大。
而肖广林带来的消息也,让顾洲确定了此事是这陈长生贼喊捉贼。
“诶呦,您瞧我,还没给您行礼呢。”
肖广林的声音打断了顾洲的思绪,抬头见他正要跪拜下去。
“免礼!”顾洲起身走近他,说道:“此事我自有定夺,但还需你保守秘密,查出陈长生的错处,才能还沈明月清白。”
肖广林见顾洲不摆架子,言语间是对自己也是信任,便义气起来:“一切听殿下安排,若是殿下有用得住我老肖的地方,不必客气,只管讲来。”
顾洲点点头:“好!先退下吧!”
肖广林见他伤得重,便抱拳告辞:“殿下好生休养,在下告辞。”说完挺着腰板出去了。
顾洲随即唤人进来更衣,之后拿了几瓶上药去了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