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声一出,旁边十五个女生面面相觑又探头探脑,一脸八卦的表情。
不过意料中故人见故人的寒暄没来,倒是等来一声嚎叫——没任何修饰成分真的就是嚎叫,而且听声音好像是傅小。
一群人转向傅小,发现她也是一脸茫然。
“嗷嗷嗷嗷!!!!——快接快接!!!”
傅小终于反应过来了,那是她的手机铃。
但这是傅长老的专属铃声,她已经很久没听见过了。
傅长老平时就不怎么主动联系她,出事之后更是一点消息都没再有过,这会儿为什么突然……
“哎——你去哪儿啊?!”楚然提着被子看着女孩跑远。
傅小边跑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跑到校门口的时候,通话时间刚刚两分半,对面挂了电话,屏幕暗下去,女孩儿又走了两步,然后就那么融进夜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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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的时候,傅长老满脸倦意靠在窗边,她看上去苍白又无力,曾经那个不怒自威的长者在这一刻,在月光的笼罩下,像是成了黑夜的囚奴。
她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傅长老没有多说废话:“我刚刚也跟你说过了,上面指定的你,其他人我都安排好了,但我始终没有想好你的去向。”
傅小曾经是长老继承人,她接触过很多九窑妖怪的资料、九窑每一个化形、未化形窝点,还有九窑的古董收容处等等。
虽然不知道这丫头还记得多少,但风险终究是比一般人要大。
可……傅长老道:“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潜台词叫我实在没办法了。
傅小想问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她可以早一点帮她想办法,可嘴唇动了动,望着傅长老幽深的眸,她一个音节也没能发出来。
她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好讽刺,对长老来说自己到底算什么——
曾经的长老继承人、计划的一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还是根本什么都不是。
她垂下头,夜里看不出情绪,而傅长老见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小小,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说完,连她自己都不禁觉得对这个女孩有些残忍了——因为长老继承人这个头衔,她这样一个风风火火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被冠上那么大的责任,所谓的天赋,让她在人类社会懵懂地碰壁十多年。
原先这些牺牲尚且还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曾经的苦难如今几乎让人觉得毫无意义。
她绕了好大一个圈,最后却回到原地。
可是路程中的疲劳和伤痛却还要来阻她前进。
又是一声叹息,傅小听见那个总是十分遥远的声音跟自己说对不起。
房间里陷入沉寂,黑暗有时令人绝望,有时也在无声安慰情绪。
傅小好想哭,但她最终在这片夜里调整好自己。再抬眸时,这个女孩脸上似乎有一丝成长的痕迹。傅长老赶在她开口之前提醒:“白莕年认识那孩子不行,花千岭已经拿他消过一次灾了。到时候提交人类方资料过不了,这次比上次严,还会有使者来抽查。”
的确,老大似乎是第一人选,但不知为何,她刚刚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名字其实是……
“向路星。”
这几天回那小破楼总在闲聊,布阵需要的信息傅小居然全知道,向路星知道了应该挺想报警的这纯诈骗啊……
傅长老盘腿坐下开始布阵,旁边的傅小抿了抿唇,将视线从复杂的符文上移开。
她暗亮手机想给向路星打个预防针,却发现她并没有对方的任何联系方式。
不过倒是看到了另一条消息,是夏轻安发来的,还是刚下晚自习没多久就发来的。
hero:[我在你学校门口,你现在在哪儿?]
傅小猜他是从白莕年那儿得的消息,白莕年就喜欢在最后期限告诉别人一些事,在保证对方不能干涉的情况下尽早给予对方知情权。
她简单给对方解释了一下,让他安心先回家,对面没再回话。
大型法术施行时间长,傅小在旁边站睡着了,第二天是给头疼痛醒的。
向路星没比她好多少,她迷迷糊糊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脑子里响起:“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知道那声音来自谁,难受间隙下意识回应:“没呢。”
对面应该是被她这一声回的大脑宕机了,一下子静的真跟死人似的。
傅小忙给他解释了一下,那边听完死感更重了。
向路星这会儿正坐在酒吧仓库的铁床上,昨天傅小招呼不打就闪没影了,他和楚然也没处找去,两个人就先把她东西带回去了。
其实到这里他就可以安心去睡觉了,但他居然睡不着。
向路星和“睡不着”这仨字儿放一起简直称得上匪夷所思,他那年休学回家第一天可就睡足了十二个小时。
他很自习自己放空大脑的技能没出问题,但情绪似乎越过思考直接控制了身体机能,他当时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只有一个想法:我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好在后半夜没怎么熬过夜的身体还是架不住疲倦,谁料刚浅睡了两个小时不到,就给头疼疼醒了,还亟待来了昨天害自己失眠的罪魁祸首。
于是在解释完“妖怪”“法阵”“长老”等等逆天反常时设定后的傅小得到的第一回应不是一连串疑问,而是一声充满怨气的“你还我一夜好眠。”……
直到疼劲过去,向路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一时情绪复杂。
戏剧性的情节自然有给他带来一定冲击,但现在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一直以来,向路星的人生和形形色色的灵魂就像渐进线,也许在无限靠近,但却永不相交。
他的手机电话簿空无一人,微信图标上几乎就没有过红点,他在自己身边隔了一层玻璃,透过那层玻璃,他冲来来往往的人笑着,却拒绝与他们建立任何联系。
可是现在,傅小带着她那堆宛若世界bug的设定直接越过了那层屏障。
与此同时,就像与水平面长期平行的心电图随着“咚”的一声骤然跳动,他这条渐进函数毫无预料地倏然偏轨,直直撞上坐标轴。
但问题在于,他可能承担不起过多的交往。
“什么意思?”隐隐约约听见傅小发问的向路星随口道,“就是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
那年确诊之后他压根就没再管过,反正这两年也活蹦乱跳的,但说到底顶着这样的身体去和任何人产生联系,他都觉得太不负责了些。所以他不愿意跟别人走太近,也不太愿意别人知道,他不想伤害朋友,也不需要周围的人杞人忧天一样替他担心。
——“那我不问。”
向路心戛然听见这么一句,怔忪片刻,却听傅小继续道:“你说不能活多久,那可能还有十年,也可能还有一百年。向路星,我信一百年。”
少年没有回音,须臾,他闷声笑了。
……
“干杯!——”
A班一群人和外挂们拼了四张小桌子围成一圈,男生们一个两个人高马大,挤在小桌子前看上去怪憋屈的,女孩子们站起来拿手机边拍边笑。
“话说祖宗怎么还没来啊?”高韦祁刚求爷爷告奶奶让陈佳删了自己的丑照,转头问起缺席的夏轻安。
旁边正在跟柠檬说话的千初闻言一愣,长睫蝶翅般扑朔两下,被金发碧瞳的男人看得清楚。
聪明的小柠檬瞬间反应过来那人口中的“祖宗”是谁,贼兮兮地问:“请安没和泥一起?”
说完肉眼可见这小子又暗了两个度,连那么阳光清纯的长相看着都有点阴森了……
柠檬很有眼力见儿地溜了,赶紧绕到一个长相和善的小帅哥旁边欲盖弥彰地请人家点东西。
长相和善的向路星随便点了几样,让他问问别人。
“泥很热吗?”柠檬没忍住问了一句。
脑门上顶着一层薄汗的向路星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冷汗,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我没事。”
柠檬点点头走了,向路星一回眸,就撞上傅小的视线,而后听见他“问”:是你在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