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来也突然去也突然，未在宴席上留下一丝痕迹，唯有那份未动的自助餐，静默地诉说着他的匆匆。

黎雾凝视着罗刹留下的暗号，心中波澜起伏，沉重如铅。

八点的港口集装箱，其实也是那张字条上所记载的东西。

他们是一伙的吗？他们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吗？为什么要把消息向他传递两遍？

当他们立场变得不一样时，曾经的信任放在此刻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虫族的每一只虫都知道，永远不要相信与你对立的虫说的任何话。

陆子扬在旁边偷偷看着黎雾，陆子扬站在一旁，敏锐地捕捉到了黎雾表情的细微变化。

他知道罗刹的出现对黎雾而言是一种打击，可他嘴笨，也想不出来什么能安慰的话，只能在一旁偷偷给他喂饭吃。

黎雾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到陆子扬悄悄从侧边投喂的肉块，无论是出于习惯还是对陆子扬的信任，他几乎对送至嘴边的食物来者不拒，没做什么思考，基本是来者不拒，嚼几下就吞下了。

陆子扬看了看餐盘里剩下的东西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筷子，刚刚黎雾嚼两下就咽下去的东西是他嚼了十分钟才勉强咽下去的不知名肉块。

他甚至怀疑黎雾一用力能直接把筷子咬断，再嚼嚼咽下去一同当饭吃了。

黎雾吃了几口，咀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陆子扬已经完全体验到了给老婆喂食的乐趣，又接了一杯水向他嘴边递过。

这令黎雾骤然回神，他对着杯中水面粼粼波光回望自己，唤回了他放空的思绪。

“怎么了？”他回望着陆子扬关切的目光，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似乎能从中倒映着自己的愁容。

八点……他看向手腕的光脑，现在是下午五，赶路过去要一个小时左右。

要去吗？

黎雾的心中疑云翻滚，罗刹的出现与离去，如同一出未完的戏剧，留下的是满地的疑问与不安。

他接过陆子扬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依旧如初的水。

水依旧是寡淡宁静的味道，它从不会有任何改变。黎雾本身也如同一杯清水，被无休止的外力影响，改变着自身的颜色与味道。

黎雾看着身边的陆子扬，觉得他现在可能是一杯柠檬味的水。

释延亭受不了这桌上的氛围，他匆匆扒完盘子里的饭，站起身来向黎雾告别，“我们估计还在虫星待上两天左右再走，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抓紧时间去做。”

他嫌弃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陆子扬，这个傻狍子还在兴致盎然的为黎雾挑菜系，和他说正事实在是靠不住。

“我还得去研究所那边看进度，就不打扰你们了。”释延亭摆摆手，对黎雾说完这件事便走了。

陆子扬对他挥挥手，把站起来向释延亭道别的黎雾拽了下来，“没事，你坐着就行，人类没有那么多礼数。”

释延亭对他无语，“分明是你太不懂礼数了，算了，小黎你也不用这么正式，什么场面话让陆子扬出场就行。”

陆子扬笑眯眯地点头，伸手又给黎雾塞了一块曲奇饼干。

黎雾一边嚼着饼干一边目送释延亭顶着那光亮的头远去。

“陆子扬，吃完饭了我们也走吧。”黎雾看着那杯还剩一半的水，心底做下了决定。

黎雾端起罗刹留下的那套餐具，将刀叉摆回原来的位置，“我今晚需要去一趟别的地方。”

陆子扬静静听着，看着黎雾道：“是因为罗刹吗？”他对那个军雌没多少印象，但本能的感觉他心思缜密复杂。

他担忧黎雾的安危，但那不代表他就要全盘否定黎雾的决定。倘若他何事都插手，岂不是和那些雄虫一个德行？

陆子扬自认自己是个庸人，只在战斗方面十分发达有天赋。他参与不明白这些暗流涌动的算计，也无法从中破局，提供有效的助力。

他只能承诺，“若是到了需要打斗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来帮你的忙。”

黎雾叹了口气，这几天他叹气的频率尤为频繁。“纵然知道这是一场阴谋，我也需要前去赴约。”

奥威尔……这一切必然是奥威尔在背后捣鬼，他输了战争后不死心又耍无赖，明明已经将他流放到地球，却现在仍不愿意放了他。

黎雾想起奥威尔那令虫反胃的视线，全身上下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他想起陆子谦手中的那管针对雌虫的特效针剂，犹豫了半晌，提前为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

*

虫星的天暗的十分的早，他的自转速度比地球快了近一倍，一天也就有十多个小时，从历史数据来看缩短的越来越频繁。

这也是雄虫想要占领地球，想要更换母星的源头。

明明银河里空旷的适宜废星那么多，他们偏偏要挑一个自己打不过的对手去硬碰硬。

黎雾临时租了辆飞艇，衬衫处扣着伪装成袖扣的定位器。他穿着一身黑色衬衫，背后马尾束起，是这片黑夜里唯一的亮点。

他走在空旷无人的路上，铁皮残骸随处可见，每个脚印都激起浓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尘土的混合味道，那是火药味留下的余烬。

他听着海浪翻滚的声响，听着寂静夜里虫豸的鸣叫，他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铁箱堆砌，想起了以前他们还在这里偷聚的时光。

它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之下，斑驳的漆面较那时更甚。黎雾深吸一口气，拉开吱嘎作响的铁门走了进去。

集装箱的门缓缓打开，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线从角落的缝隙中透出。

黎雾没有犹豫，踏入了那片未知，他的每一步都踏得格外谨慎，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似乎今晚的一切，都将为他揭开一个重要的谜底。

随后他看见了端坐在椅子上的罗刹。

他眼睛微睁着，浅灰色的眼眸里铺满月光，即使这样，也挡不住他眼底的血色，他保持着微笑的表情，丝毫不动。

黎雾在门口处看了一会，发现对方毫无任何反应，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头人。

一阵海风拂过，从后门不知何处吹来，卷走了罗刹系在脖子上的丝巾。

黎雾瞳孔紧缩，向后退去半步。他看见了、看见了罗刹脖子上的惨状。

那是一个，勒紧到血肉模糊的束缚环。

罗刹死了。

黎雾被此举骤变所震撼，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圈套，转身扭头便想跑。

然而，他的动作似乎触动了某种机制，四周的灯光突然亮起，将整个集装箱内部照得如同白昼。

黎雾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发现原本破旧斑驳的内部铁皮漆面，此刻却布满了各种监控设备与陷阱，里面甚至还有一些豪华的毛毯和一张沙发椅。

黎雾看着那张土黄土黄的艳俗配色，虫星里有这种审美的雄虫多了去了，但是其中之最必然是那个矮胖丑雄虫。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那声音冰冷且充满威胁，“欢迎来到我的游戏，黎雾。你是否好奇，为何罗刹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那是奥威尔的声音。

“哎，真可惜呀，他其实本来不用死的。”奥威尔假模假意的叹了口气，“这可都要怪你太不安分了。”

纵然没看到奥威尔那张丑脸，他也能幻想到他的表情有多恶心。

“你想要什么？”黎雾沉声问道，“罗刹约我也是你指示的吗？”

奥威尔不屑的嘁了一声，“我想要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你们这些雌虫既没有价值又没有意义。”

“我原本觉得你这副表情还有点欣赏的价值，收你当个雌奴也不是不行。”

“可你竟然这样破廉耻，那罗刹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黎雾的内心如同被冰水浇灌，他深知奥威尔的残忍与无情，但亲耳听到这些冷血的言语，仍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告诉我，奥威尔，”黎雾仍坚持问着：“罗刹叫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就这么执着吗？一群狗呆久了也会开始抱团取暖吗”奥威尔的语气中带着自大与傲慢，“他就算是想给你传消息又能怎么样？他能做的也就那么一丁点，顶多算是你成为我的雌奴后在一旁当侍卫看着吧。”

“黎雾，你想办法把自己的身份卡注销，我还能勉强接受你，放过你的剩下的那些个属下。”奥威尔居高临下，他通过安置在集装箱里的摄像头观察着黎雾的一举一动。

奥威尔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怒气与不甘的黎雾，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在沸腾。

他真想征服眼前这个满是血气的军雌，之前的那些雌虫们全都逆来顺受，像一块可以随便揉捏的橡皮泥，相比之下一点意思都没有。

黎雾的手指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冷静，“你想让我当你的雌奴？我看你还是想等死来的更为实际。”

他见到了人类承诺雌虫的自由，就如同见过了自由的鸟不再愿意回到笼子里。

他盯着那个发声器，眉头紧皱，“奥威尔，下次再见到你，我会尝试杀了你。”

“哦？”奥威尔毫不在意黎雾的威胁，他轻咳一声，扩音器里的声音同身后传来的咳嗽声融合在一起。

黎雾身后立刻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望。

只见众多军雌围绕着奥威尔，从侧面的暗角中走出，为首的奥威尔面带嘲讽。

他逆着月光，整个人埋在阴影之中，整只虫狰狞凶恶，“怎么样？你现在看见我了。”

“你是选择‘自杀’呢？还是选择看我杀完这些雌虫后再自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