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空想雅也会好奇,白佳果到底做了什么,让那对人鱼族双胞胎对彼此大打出手。
“我就是问为什么少络听身上会有打火机,”白佳果装模作样地猜测道:“可能是因为……少络听背着他哥抽烟被发现了,他哥才会这么生气吧。”
人鱼族……抽烟?
难以想象。
人鱼怕火怕高温是共识,从未听说过有人鱼会抽烟,这和自虐有什么区别,或许就是这样,兄弟俩才会为此大打出手吧。
空想雅细想一想,觉得这个答案也解释得通。
然而真相远比抽烟要严重一些。
少络听有自残倾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少络望才会在得知少络听身上带有打火机的时候反应如此激烈。
这是属于他们兄弟俩的秘密,上辈子白佳果发现打火机,因为地狱之火不产生二手烟的广告噱头太过深入人心,加上对魔法世界的种族认知不够,她误以为少络听抽烟。
少络听将错就错,承认自己抽烟,祈求白佳果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他的哥哥少络望。
“抽烟对身体不好。”白佳果没有答应,且提出不满。
“我以后不抽了,你别告诉我哥,拜托了,佳果。”少络听做出承诺,只求白佳果替他隐瞒。
白佳果这才答应再给他一次机会,还没收了他的打火机。
一直到后来,她得知人鱼怕火,越想越不对,找个机会把落单的少络听堵在墙角,逼问他当初藏打火机在身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少络听本就比白佳果高大,又是人鱼,平时穿衣服看着高挑显瘦,其实身上都是游出来的肌肉,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推开白佳果,逃避回答这个问题。
可少络听没有,他先是意外白佳果还记得那枚打火机,然后又和平时一样嘻嘻哈哈地想要转移话题,直到发现白佳果根本不买账,他的表情慢慢变得晦涩难明,最后将头靠在了白佳果的肩上,不想让白佳果看到他没用的模样,却又低声唤了白佳果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很熟了——至少当时的白佳果是这么以为的。每次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快速撤退,他们会率先考虑白佳果的安危,甚至会毫不犹豫抱起白佳果就跑,连一向头疼他们太年轻太莽撞的辅导员也说有了白佳果,他们变得比以前更加稳重。
抱是真的“抱”,偶尔也会是“扛”,或者“背”。
因此他们很少有肢体接触方面的顾虑。
比起早已习惯的亲近距离,白佳果更加在意少络听的反应,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被灼烧的痛楚能让我好受一点。”
“以后不会了,其实被你没收那枚打火机之后,我就没再那样做过了。”说到这里,少络听似乎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话语中带上了轻快的笑意,灰蓝色的头发挨着白佳果的脖颈,低哑的声音亲昵而又充满了期望:“你让我愿意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后来也是他,在白佳果不肯相信魔族女生在手机里说的那句“你令我们感到困扰”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当面问个清楚的时候,对她说:“唔……当时气氛都烘托到那了,总觉得得说点煽情肉麻的话,不然你告诉我哥怎么办,我可不想再被他训了,明明只比我早出生几分钟,管我就跟管儿子一样,真是离谱。而且你也确实因为我那些话感到满足不是吗?”
“救赎别人的感觉,很不错吧?”俊美到比起人鱼更像海妖的面庞上露出足以蛊惑人心的笑颜,刺得白佳果再也无法继续追问下去。
……
想到一些不太好的回忆,白佳果深吸一口气,长长叹出,用来放松神经,消除心底那点突然涌起的负面情绪。
她并不想管少络听会不会继续自残,但她总想起这件事,无论少络听曾经说过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要她彻底装作不知情,有点难。
于是她想,那就说吧。
说出来,无论是为了自己那点道德感,还是为了给少络听添麻烦,都行。
看到兄弟俩打起来,她心里那点“我是圣母吗?”的自我怀疑消弭无踪。
就当是她,小小的报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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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当天,静谧祥和的庄园变得热闹起来。
虽然晚上才是正式的宴会,但从上午开始便陆续有客人进入庄园。
下午白佳果穿上空想雅替她准备的衣服,那是一套酒红色的小西装,搭配高腰短裤。头发尽数盘起,无论是发饰还是极有个性的耳扣与领尖夹上,都镶有火彩绚丽的红宝石。
相比之下领口的泊洛领结看起来就低调很多,但恐怕没有哪个受邀赴宴的人会认不出那一枚泊洛扣上印的是谁家的家族图腾。
哪怕这样的背景来历加上没有魔法天赋的戒指感应令他们有些奇怪,白佳果还是成为了宴会上相当受欢迎的存在。
空想雅跟在白佳果身旁,时刻关注白佳果的反应,只要她表现出一点不适和疲惫,她就会找理由带她去休息。
意外的是,白佳果在这样的场合里表现得游刃有余。
毕竟她不是真的刚成年,死前二十六岁的她如果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过来,那么最开始她就不会答应大伯来参加宴会。
同一场宴会上,有人轻松自如,也有人焦头烂额。
“你能不能别生气了?”宴会厅外几乎没什么人的花园里,少络听哄他哥哄烦了,终于问出这一句。
少络望:“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少络听:“我已经道歉很多遍了!”
“你知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少络望心头火起,罕见地对自己的弟弟讥讽道:“你伤害的是你自己,又不是我,你和我道什么歉?”
少络听一时无语,安静了好一阵才开口:“我知道我伤害到你了。”
这下两人都没了声,他们是双胞胎,从还未出生就在一块的双胞胎,他们比谁都了解对方,在乎对方。
过了很久很久,少络听做出承诺:“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少络望:“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不然我们再打一架吧。”
最后他们俩还是没打起来,别人的生日宴上,丢不起这个人。
勉强化解矛盾后,少络听说出了心中的疑惑:“白佳果到底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打火机的。”
少络望:“你自己带着,还指望别人发现不了吗?”
“我发誓,那晚在白骨林,我绝对没有把打火机露出来过。”
“你确定?”
“我确定。”
双胞胎在小花园里研究起了白佳果,他们都没发现,庄园的管家从暗处悄悄走开。
这对双胞胎昨天在外面打架的消息早就传开了,管家担心他们兄弟的矛盾会影响生日宴,所以多留意了一下,确定不会酿成什么手足相残的悲剧,让本该欢庆的生日宴蒙上阴影后,他回到弥蕴珐身边,将情况如实汇报。
弥蕴珐老太太知道双胞胎家里的情况,公开的和未公开的,她都知道,可利益无关,便没太放在心上。
她上了年纪容易累,不一会儿便去了休息室,让妹妹和家里的小辈替她招待宴会上的客人。
弥蕴珐的妹妹——也就是班长弥悬的母亲,她是一个看起来不像魔族的半魔族,柔弱温婉,与杀伐决断又严厉刻薄的弥蕴珐截然相反
但这对外表看起来像祖孙的姐妹俩关系很好,除了二十几年前妹妹非要和一个姐姐看不上的男人结婚以外,她们俩没闹过别的矛盾。
至今弥蕴珐都不允许那个男人踏入自己的庄园,唯一能帮妹妹一块招待客人的,只有弥悬和弥蕴珐养大的一个名叫尤茵的人族女孩,其他人都靠不住。
尤茵的性格不像弥蕴珐,反而很像弥蕴珐的妹妹,温和热心好说话,从小成绩优异,明明才十八岁,那渊他们刚考上第一学院的年纪,她却快要毕业了。
忙于学业的她今天早上刚从学校回来,在宴会上认识了白佳果,两人相谈甚欢。
尤茵发现白佳果对时间魔法特别感兴趣,尤茵的专业和这方面无关,不过她知道老太太对时间魔法很有研究。
于是她拉着白佳果去休息室找老太太。
白佳果稀里糊涂地应下,还寻思尤茵身上的气味真好闻,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香水,也可能是点香薰染上的味道,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香薰是这里的特产。
“你在这干什么?”快到休息室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青年在走廊上来回踱步,青年是和老太太沾亲带故的一个小辈,尤茵认识他。
青年听到声音,慌忙解释道:“没什么,我、我袖扣掉了,我在找袖扣。”
尤茵好心地问:“需要帮忙吗?”
青年:“不用,掉了就掉了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回见。”
说完慌慌张张地跑了。
尤茵和白佳果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脸的问号。
她们抛开这段插曲进入休息室,老太太听完来意,问白佳果:“你为什么会对时间魔法感兴趣?”
白佳果拿出忽悠网友的那一套说辞:“我想写一本小说,就是关于主角死后回到过去,重新来过的那么一本小说,可我不确定什么样的魔法能让亡者以人,而不是亡灵的身份复活,并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老太太微微一愣。
尤茵:“其实网络上很多类似的重生小说,关于为什么‘重生’的设定也很多,你可以和他们一样虚构,不一定要完全贴合现实。”
白佳果礼貌地笑了笑,只说“我知道”,并不强调自己非要给一个小说设定找现实依据的必要性。
本来就是谎言,说得越多越容易被识破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老太太给出建议:“如果人为方面的魔法没有头绪,你不如试试往诅咒方面找原因。”
白佳果:“诅咒?”
老太太:“神的诅咒向来没有根由,玩弄生命和时间,对祂们来讲不是什么难事。神族已经不在很久了,关于神族留下的诅咒基本都有记录,你去找找,或许能找到你想要的。”
白佳果:“好。可是死后能复活,还能回到过去,怎么听都不像诅咒。”
老太太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也不觉得这像诅咒。”
大抵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这样的通病,经常事情说着说着,就会开始讲起自己的往昔:“谁会不为自己的死而复生感到高兴呢,更何况还能回到过去,挽回曾经的遗憾。但凡事总有例外,我的一个朋友就经常和我说,无法回头的生命才是最珍贵的。”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
白佳果和尤茵以及随行的空想雅离开后,弥蕴珐轻唤管家的名字:“阿诺。”
管家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她身后。
弥蕴珐:“白佳果今年多大了?”
管家:“和尤茵小姐一样,十八岁。”
弥蕴珐:“她生日是什么时候?”
管家:“和尤茵小姐一样,八月二十三。”
弥蕴珐叹息:“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管家:“她无法使用魔法,我以为不会是她。”
弥蕴珐对待自己最信任的左右手,依旧不会口下留情:“你的脑子呢?我说过很多遍那是诅咒,能不能使用魔法都不会影响诅咒的效果。”
管家:“我很抱歉。等明天……”
弥蕴珐打断他:“今晚,我今晚就要得到结果,都这把年纪了谁知道我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如果是她,立马把律师叫过来,我花了这么多钱雇佣他们,应该不至于连让他们加个班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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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结束后,回房间休息的白佳果做了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迈开脚步往前走,不停地往前,直到身后突然出现光亮,她转过身,看到一座通体雪白的巨大女神像。
女神头盖白纱遮去眉眼,手中捧着一只沙漏,漂亮得宛如艺术品。遗憾的是神像半边完好、半边破碎,碎片以飘洒的形态凝滞在空中。
随着沙粒落下,女神的眼睛隔着轻纱缓缓睁开,低垂的眉眼静静地注视着渺小宛如尘埃的她。
这不算普遍概念里的恶梦,但因为压迫感太强,白佳果醒来时非常难受。
窗外夜色依旧,她拿起枕边的手机看看时间,才睡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