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唤身体一动:“你在笑?”
鸢五:“没有。”电光石火间抬起胳膊,压住要转身看过来的凌唤。这么一动作,他的封禁破裂,背上有触手探出了身体。像金鱼长尾飘撒在空中,软软的尖端转动,朝着房间窗户伸了过去。
他突然感觉,感觉自己被一阵薄薄的水汽包裹起来。
屋外的雨下大了,触手捕捉到湿度的变化,纤毫毕现传到鸢五的身体里。雨的声波,在它的玻璃质表面下清晰如针落,万千雨丝划下,每一丝都像一根神经,牵扯在鸢五身上微疼,又牵一发动全身。
“哈……”他吸了口气,手臂收束更紧了。凌唤向后一仰,抬起头,侧过的脸颊从某个俊俏又咬紧的东西划过去。
那是鸢五的下颌。两人都在动作中有些喘起来,吐息交织,鸢五尝到凌唤唇间淡淡的酒精味。
“你去吃饭吧。”凌唤扭过肩膀想要挣脱:“你的肚子在叫。震到我了。”
但他没有被立即放开。抱在腰间的手越绞越紧,甚至像湖中怪物拖着他慢慢沉入水里。这可能是极度疲惫带来的臆想,明明灭灭的意识里缠在他身上的肢体似乎在变软,被什么温柔绞杀的东西所置换。他连睁眼看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松下来交付与窒息的痛苦。但就是这一松,惊动了背后的怪物,疾风划过,身后一空,凌唤听到“砰”的关门声响,一切幻象如烟雾般打破消散了。
门前只剩下他一个人。紧闭的门里,撤退回去的人大概刻意压制,没有声音传出。
…………
鸢五记得,智能手表上的[血滴]百分比很低,他想知道剩余的血量都藏在哪里。找了许久过后他来到一条长廊,尽头是深厚如固体的黑暗,那种只要不被看见,其存在就会被这个世界吞噬掉的地方。
是要到那片黑暗里找吗?
鸢五向前走着,兜里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在颠荡,伸手取出来,是一只红药膏。
仿佛预示着此行会有伤痛。他正低头注视,一扇门从长廊墙壁打开,门缝里光亮如一线烫金割开黑暗。
鸢五上前推开门。有些奇怪,他平日不会这么莽撞的。
门里是一间会议室,明亮的灯光下,长长的桌前坐满了人,鸦雀无声,全都转过脸凝视着房间一侧的投屏幻灯片。
桌子短边,一个人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像是长桌晚宴上的主人,略带傲岸,听见声响朝门口望过来。
“要找什么?”
“先在门口等着。”
凌唤的笑像黑夜花火一闪而过。他转回视线,说了声:“继续。”幻灯片立刻被切到下一张,有人走到屏幕旁,解释着幻灯片上呈现的一个个透视模型。
这时鸢五看清,屏幕前的人没有脸。面孔上是一朵烈焰红莲,从血肉中生长出来。
旁边桌前的人也没有,各异的发型下,满座红莲灼灼其华,会议厅诡谲如莲潭深水。
只有凌唤的脸是正常的。可是鸢五再转回头,看见凌唤唇间一股鲜血涌出,明如绢带,滴滴答答垂到地面。
他嘴唇的伤口又裂开了,但出血很多,好像浑身所有的血都从要那里吐出来。
凌唤没有注意似的仍然直视屏幕,在血流间张开嘴说道:
“这一张建模在现实物理中会崩塌的。光线追踪也不对。”他的脸在血色中很美,红绮如花,让鸢五看过去的刹那眼睛被血污蒙蔽。桌前的人在笔电上疾速记录,诚惶诚恐接起他唇边掉落的点评。“整个新研发的算法都有问题。几个参数调一下:——”突然,话音断开,键盘敲击声齐齐停住。凌唤倒在桌面上,双唇微张,被捏在手中动弹不得。
鸢五一只膝盖顶在他腹部,身上的衣服染上大片的血迹。他一瞬间就穿过会议室,来到桌前,压着凌唤伸向他的伤口。鸢五把抹了药膏的手指按在血肉上,冷冷抚摸他绽开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问道:
“你还要装多久?”
“我要的东西,还不给吗?”
凌唤无法挣扎,仰面向上看着他,轻轻地说:
“你拿不到的。”
“什么?”
鸢五问,突然听到身旁窸窣的响动,抬起头,看见满屋莲花浮动。那群方才还愣住的参会人,一时间黑压压起身,如同河水涨潮向着他扑涌过来。
鸢五眨了眨眼睛,垂下目光:
“是你在指挥他们?”
“你要他们抓住我?”
“可能吧。”凌唤回答:“我保护不了你。”
鸢五的嘴角挑起来,“是吗。你怎么能挑起我打架呢?”
肌骨中,封禁的力量在脱缰,地动山摇朝着体外暴出。鸢五知道凌唤就在他身|下,稍微一动就会被波及,在参会人冲过来的一刹那,他轻轻闭上眼睛。
“哗啦”残余的视线喷被薄血雾覆盖。四处一片猩红,什么都看不到了。
鸢五吸了口气。
他眼眸聚焦,看见卧室的天花板。自己躺在床上,房间里昏暗阴冷,窗外,簌簌下着大雨。
》》》
鸢五用智能手表看了眼时间,快中午十二点。又切换到符号界面,看到[血滴]的百分比。32%。
起床之后他从头到脚都疼,像被打了一样。而且越来越厉害,动起来有点发抖。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鸢五感到一种慰藉:就当是自罚了。谁让他做那种梦,乱用暴力活该。
因为活生生睡掉了半天光阴,鸢五打开桌前的笔电,找出翻译到一半的网剧。昨天死磕硬泡一下午,连这周任务的十分之一都没完成。他打算把第一集集翻译完再去吃饭,勒紧裤腰带倒闭自己不要在拖延。
为了节省笔电存储空间,他把网剧视频下载到了移动硬盘里。插|上硬盘时鸢五手指发抖,硬盘“啪嗒”掉在地上,弹跳几下摔进了一旁的衣柜后面。
柜子背后有一个插头,和墙壁间留下一条狭缝,只能挪开柜子才能把硬盘捡出来。宽大高耸的衣柜搬起来并不容易,强行推拉又会刮坏地板。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四面吸附住柜子,把它离地抬起来就好了。
鸢五一顿,在嘴唇狠咬下去。不要想。
他担心发出噪音,开门去看室友是不是关在卧室里午休。刚一望出房间,就看到客厅一角亮着灯光。凌唤抬起头看向他,眼睛一瞬对上。
鸢五显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被这么一激,身上疼得痉挛。
脑袋里全是抱住他按下他的感觉。并且因为抱的时候用了触手,触感细腻饱满,呼吸起伏都能贴合。简直像摄取吞噬他的形状。
鸢五别过脸,清冷地出声问:
“……你现在休息吗,我要搬一下柜子,会很吵。”
“要搬柜子?”
“捡东西?”
凌唤问道,忍不住挑起嘴角。
“是什么?”
“……硬盘。有兼职的资料。”
“这样啊。不行。”
“……”
鸢五安静地没有说话。面容甚至很温驯,像是认同,自己拿了太多,现在要还回去。紧接着,他听到凌唤轻轻的笑声。
“别回房间了,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