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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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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唤走向车门时正在沉思。

他想起电影建模那个项目。原本说需求有变,工程推迟,可这周末项目组还不是如火如荼加了班,完全没受影响的样子。关键是,最新接到的那条“影片与相关剧集联动”的要求,是越过他这个组长,由下属技术人员通知的。

到了今天,建模工作群更是一派清净,没人当着他的面发消息,有问题全都同事间私聊了。他在群里问了一句,直到下午才有人回复,但这个时候,凌唤却接到其他工作任务,换言之,被支走了。

而且,还是兴师动众被支走。

“凌组长,虽然跋山涉水,但您别说我有点小激动。”越野车司机归置着后备箱杂物,面露喜色:

“毕竟是去看蝴蝶,嘿嘿。”

凌唤脚步一停。目光划过幽绿霸道的车门,看向架在车顶的防水行李箱。

他们要去一座蝴蝶聚集的山顶,在那里扎营。

刑紫墨拜托u-DF制作人体外挂蝴蝶翼,要求外形参考寒带的黄缘蛱蝶,城市里难睹其芳容,于是选在瑟莲郊野采风。

这一去,山高路远,恰好把电影建模的赶工期错开。等凌唤回来,项目领导权就彻底不知滑去谁的手里了。

他拉开车门,一矮身坐进舒朗硬派的车座:

“嗯,时间赶得很紧,雨季来临就不好再上山了。”

“不过公司出钱催着欣赏,能抱怨什么。”

凌唤伸了伸懒腰,惬意地挑起嘴角。黄缘蛱蝶很好看,黑翼金边,华丽与大气兼有。客户审美不差,设计师狂喜。凌唤只想当个搞技术的,至于暗流涌动的项目争夺,谁想做谁做,他懒得拉扯。

同行的两位下属就座,司机发动引擎,开出停车位。

“凌组长,真不需要回家一趟吗,反正时间还早,待会儿直奔着高速去。”

“回家?能做什么。”凌唤问。

“哦,检查一眼房间水电、再收拾收拾多带点行李?您中午才接到出差通知,随身物品都是从办公室拿的吧?”

凌唤没说话,心想他最烦收拾东西,房间水电也用不着他管。不过,家里倒是有个少言寡语,孤独温驯的男孩子。

“没什么重要的事。绕路麻烦,直接走吧。”

“行。那我出城了啊。”

司机说道,特意调小了广播音乐,看见凌唤的眼睛困倦地眯下来。

“哦,还有件事得问,公司定的行程是‘二至四天’,咱们待满四天吗?反正食物矿泉水什么都够。”

“哈哈哈,那要看有没有人恋家了。”

一个下属笑着回答:

“我们几个都单身吧?”

“对啊,所以着急回去干什么。”凌唤轻声说,声音仿佛沉入水底,不兴波澜。这时他的手机振动起来,其实已经振动了好一会儿,但凌唤特意关掉了铃声,下班时间,懒散得就是不想接。

“都已经翻山越岭了,就待在山顶,什么都忘掉最好。”

》》》

鸢五再次拨打了电话。等待接通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发送人是字幕翻译的负责老师。

“叶同学,你这几集翻译,怎么——”

语气有些不善。他还没阅读完,停车场门口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胸牌显示是u-DF的前台服务生。鸢五立刻上前去:

“您好。”

“请问这些东西,可以交给u-DF的凌唤吗?”

他提起手中的袋子,解释说自己电话打不通,想请对方带去凌唤的办公室。服务生惊了一下,盯着鸢五极认真的浅色眼睛:

“啊,凌工程师对吗?”

“我不能随便去领导办公室……您要是着急,我把东西放前台,看见他的时候转交。”

服务生拎着血迹斑斑的膏药和羽绒服折回去。正走着,停车场另一个出口传来车辆的驶离声,声音拉得很远,有甩开尘嚣的洒脱苍凉。

鸢五静站了一会儿,忽然手机响起来。他看见消息一顿。

是凌唤的回复:

“已经出发了,在路上”

他没在公司了,送去前台的东西,拿不到了。

鸢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生气,但这似乎不是该生气的事。他低下头想:早知道,就把药盒上的血擦掉了。这样一直放在前台,下次他拿到也是脏兮兮的。

但没办法取回来,进入大楼需要刷门禁。刚才鸢五和服务生都在焦急中忘了留联系方式。

鸢五乘巴士回到了山坡小屋。进门才注意到,自己一路把滑板夹在胳膊下,因为滑板很沉,手臂像变形的翅膀差点伸不开了。

他煮了烩面当晚餐,想起之前翻译负责人的留言,拿出手机查看。

凭鸢五的直觉,或者对文字的敏感,他知道负责人是来找麻烦的。可能鸢五弄错了什么事,例如字幕格式不正确,或者转码出错,文件打不开。

然而点开留言,几行直击人心的文字横在聊天室:

“叶同学,你这几集翻译,怎么回事,过不了关啊”

“语句很平。不生动,质量和你试译的时候差距很大”

鸢五愣在那,眨了眨眼睛。一时分不清是心痛,还是惊讶。

还从没有过谁和鸢五说这种话。质量不好。

这什么概念。鸢五就是学外语的,翻译是他要掌握的最低限度的看家本领。鸢五还在国外生活过,科研项目里也经常翻译长篇大论的会场演讲。每次译完,在场众人都面带笑容,彬彬有礼称赞一句:“翻得真好。”

可现在,这个面向社会、纯以实力拼杀的兼职里,负责老师却告诉他:你翻译得不行。

鸢五想:我是在象牙塔里关太久了吗。

很久过后他会回过味来:这或许是负责老师的策略,兼职初期给学生当头一棒,教他们拿出诚惶诚恐的态度,别以为这么容易赚快钱。

但这时的鸢五,心里只有惭愧和自责。

负责老师给了他弥补的办法:

这星期的五集翻译暂时不用交了。已经译好的内容重修一遍,下周再给老师审阅。当然,报酬也会延到下星期再发,如果字幕译文达到水准的话。

鸢五这个月的房租,还真不见得能交上去。

尤其当他花一千多块钱买了个可有可无的滑板后。

之前在学校里,鸢五攒了不少奖学金和科研项目工资,但全都转到父亲名下的一个账户。鸢五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花了很多钱,父亲为了陪他治病还一度辞去工作,错过了重要的晋升机会。

他曾摇头冷笑地对鸢五说:

“你说说你欠了家里多少债?”

小鸢五看着他。只能回答:“我会还的。”

父亲转过脸,盯着鸢五的神色有些惊讶。“还?你觉得还得起吗?”

他真的开了一个账户,让鸢五把用不到的钱都转进去。还时常敲打说:咦,这次转入的钱不多啊。

想到这些事,鸢五眼前一晃,那股熟悉的眩晕再次侵入脑海。

他走进卧室,扶着墙壁看了眼桌上的智能手表。手表电量耗光了,接上和笔电通用的充电线,等了五分钟才点亮屏幕:

[盾牌]:??%

[血滴]:down.34%

[沙漏]:loading......

鸢五头晕眼花,没太注意那个突然载入的[沙漏]数值,只看到[血滴]的百分比一直往下掉,很快降到32%,又到了27%。他大概明白,原因是他这天经历的那一连串糟心事,遇袭、跑空、挨说。鸢五没觉得那么严重,也没受太大打击,但整个人就是天旋地转,像海潮筛荡,像海潮动摇了他所栖身的上层建筑。

[血滴]:down

[血滴]:25%

鸢五什么都做不了了。浑浑噩噩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浑身无力只能坐在墙角,动弹不得抱着膝盖。

体内的触手,像肿瘤一样轻轻抖动着。

这种废物一般的感觉,鸢五经历过千百次。初中时候,有位判定他终将“学无所成”的班主任说过:“这孩子上课总走神,但不搞小动作,只是一直呆呆坐着,想替他找ADHD的借口都不行。[1]”

原因其实是,彼时的鸢五还不习惯与怪物共处。经常听着讲突然隔膜开始发颤,或者腰上肚子上鼓起来一块,他不得不惊恐地屏住呼吸压下去。

从某种角度来说,鸢五不是个完整意义上的人,他的一半精力总在和怪物纠缠,和他身体的另一部分纠缠。也正因如此,他大概只有比常人一半更少的心智、一半更少的承受能力,因为缺乏表达而看似寂静的外表下,早已裂痕贲张,失血苍白。

智能手表的百分比还在下落,到了20%的边缘。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鸢五的身体慢慢变冷,呼吸也轻薄飘浮起来。

不远处,手机振动一声,收到了消息。鸢五心里跳了跳,感到灰暗中一丝渺茫的光亮:是凌唤吗?

或许凌唤快要回来了。

那样就好,神庙的僧人说过,凌唤的关心能让他恢复的。

但鸢五没能走过去看。正当他挣扎着站起来时,身体一顿,忽然从腹部传来习习的凉意。

外套和衬衣被掀开了,堆在肋骨旁,因为细细摩擦而颤动。

触手从皮肤下冒出来。一条、两条……穿过衣服下缘,穿过领口和袖子,挤开扣子的间隙鼓胀伸出。

像一汪水银慢慢升起,逐渐没过屈膝而坐的鸢五的胸口。

那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一条条波动的触手在空气间上行,形成一个柔软又扭曲的空间,好像海底深处银色华美的宫殿,轻歌曼舞将鸢五笼罩在其中。

满眼的流银蠕动。每一个方位都有一根,每个方位都有不止一根,鸢五已不记得,他竟有这么多触手,压缩在体内的竟是如此庞然大物。

飘曳的肢体挡住了光,鸢五的视线幽暗下来。在最无力反抗之时,天罗地网将他吞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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