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无声落下,院子仿佛铺上了一层白茫茫的大毯子,邧安放下书卷,习惯性喊了一声夏新,久久没有回应。
他不禁自嘲一笑,放下书卷给泡了一杯热茶,习惯成自然都忘了夏新已经随韩子墨前往齐溪界。
都过了半个月了,韩子墨传给柳语风的信是一点都不带夏新,邧安至今不知夏新现在怎么样了。
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越发多了,短短一年时间各地陆续上报疑似秘术的案件,有些甚至危及百姓的性命,搞得人心惶惶,似乎整个沛凌界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不知何时会突然有惊雷落下。
邧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往椅背一靠长长叹息一声,而后一阵清脆敲门声响起,一位容貌过人的紫衣少妇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
“邧阁主,”紫衣少妇纤纤玉手托着白玉盘,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羹汤,“休息一下吧,这是我亲自做的莲子羹汤,趁热吃吧。”
“沉湘,”邧安看到来人更加愁闷,无奈道,“你管理暗幽内部的大小事务已经够忙了,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夏新不是不在嘛,我过来伺候,你还不满意?”
沉湘拉过一张椅子故意坐到邧安对面,手肘撑着桌子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别,我可享不了这个福。”
邧安随手拿起一本书挡住女人热烈的目光,“虽然夏新不在,但我这又不是没人,而且我有手有脚会伺候自己的,你请回吧。”
话音刚落,厚重的桌子遭人猛力一击,桌上的东西摇摇晃晃要倒不倒。
邧安看着双手叉腰,满脸怒气的美妇,心道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
沉湘双手撑着桌子,恶狠狠盯着邧安,一开口哪还有刚刚的温婉。
“我都三个月没见他了,你是不是贪恋老娘美色,想来个调虎离山,故意调他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做任务就是大半年……”
沉湘,单听名字以为是个端庄优雅的女人,只有暗幽的人知道西宿阁的湘阁主是个惹不起的狠角色。
经常为了些小事跟自己的新婚夫君大吵,好脾气的魏雨迫于无奈就让邧安把他调离沛凌城。
本来两夫妻吵吵闹闹是情趣,但邧安被两人烦的够够的了,一气之下竟真的把魏雨调到了离沛凌城千里之外的地方。
邧安耸耸肩一脸无辜,“话不要乱说毁我清白,是魏雨自己要求的,看在多年老友份上道歉就免了,还有要是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还轮得到魏雨?”
“哼,”沉湘挽着耳边碎发,一脸娇羞,“算你识相,总之,还是拜托你和那个一根筋的死鬼聊聊……”
沉湘在暗幽是出了名的话痨,一顿噼里啪啦的话语说完后。
看邧安一脸疲惫加无奈的神情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的裙摆准备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提醒。
“今早司冥他们回来了,好像还带着个小孩。”
“小孩?”邧安听到小孩这两个字心中一颤,这不会是继承了自己的优良传统,喜欢收养小孩吧?
“对,小孩。哈哈……不愧是你的手下,做事风格一模一样。”沉湘揶揄人一番心满意足离开。
林煜看似瘦小,但长得还蛮高的,配上精致漂亮的脸蛋,长大后铁定能迷死不少人。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路上饭量大得惊人,吓得苏明奕以为他经常受虐待吃不饱穿不暖,每顿都给他点一大桌子饭菜。
天气越发寒冷,苏明奕看他穿得单薄,把厚实的短外套给他穿上。
长长的外套把林煜瘦小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跟在苏明奕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路。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邧阁主啊?”林煜缩了缩冻得通红的鼻子,老气横秋地抱怨,“我走得腿都快酸了,这里怎么这么大啊?好累啊,好像睡觉啊。”
“闭嘴。”司冥回头吼他。
“我背你吧。”苏明奕看林煜走得眼睛都快打架了,不禁心疼,毕竟在他心里,他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司冥不了解这样的行为,在他的认知里无关年龄性别,需要被保护的就是弱者。
林煜无视司冥的眼神警告,开心地唰一下扑上了眼前宽厚的背,苏明奕宠溺一笑顺手拖住了他屁股往上抛了抛。
一直走在前方的叶梓听到两人的话,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明奕。
而看着两人兄友弟恭的友爱场面,司冥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叶梓看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都为人父了,怎么一点父爱都没有呢?”
叶梓说着又看向苏明奕,“你看人家多喜欢小孩。”
苏明奕一听心里还没消去的醋瞬间稀释了,对啊,再怎么吃醋也不应该吃到司冥身上啊,人家都有儿子!
可是——司冥是单亲爸爸啊,苏明奕刚放下的心又提上来了,他该不会想找叶梓当孩子他妈吧。
“你在发什么呆啊,走了。”叶梓提醒着就走了,苏明奕屁颠屁颠跟上。
经过一处花园时,刚好遇上殷夜。
殷夜眼尖又八卦,一看苏明奕背着个小孩,立马几步奔过来,“嘿,怎么回事?苏明奕你还捡了个小孩?”
小孩就是小孩,几人马不停蹄从安岐镇赶回来,林煜的体力没有大人好,此时在苏明奕背上昏昏欲睡,却突然被吵醒。
“这不会是你儿子吧?”殷夜嘴快,立马改口,“不对——不是你的儿子,应该是……陈宇的,哈哈……”
“好笑吗?”叶梓冷冷发问。
殷夜一怔,立马正色摇头,“不好笑,对不起,苏明奕。”
苏明奕笑笑不说话,只是疑惑叶梓突然的态度转变,看到殷夜时眼里还满是柔情,忽然就黑了脸。
“这是谁?”邧月问。
“一个恶童。”司冥回答。
“不会吧,这看着多可爱啊。”
殷夜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态度,说着笑嘻嘻靠近林煜,手欠欠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不料被林煜反手就打了一巴掌。
“哎呀,这小孩脾气不小啊!”殷夜嚷着把手举到苏明奕面前,“看,下手真够狠的。”
“没有你当年脾气大。”邧月顺势调侃。
殷夜刚来暗幽时可是一个刺头,除了叶梓谁都不让接近,只有邧安能稍微跟他说上两句话。
端详眼前的孩童,邧月只觉熟悉,尤其是那双细长邪魅的眼睛,和某个同样嚣张跋扈的人有七八分相似,但又比那个人面向柔和许多。
“你不觉得他很眼熟吗?”邧月问司冥。
其实司冥在看到林煜的时候,就觉得他有点眼熟了,可是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看了看苏明奕,心想连灵魂都能转移,世上样貌相似的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稀罕事!
邧安在书房等急了,正想亲自去看看,就看到苏明奕背着个小孩出现了,他几步迎上前去。
林煜已经睡着了,歪着一边脑袋靠在苏明奕背上,眉眼虽然稚嫩,但邧安一眼就从他脸上看到了故人的痕迹。
他哆嗦着手想要去摸一摸孩子的脸,可林煜的警惕性非常高,猛地就睁开了眼睛,眸底的凶狠一闪而过。
如果说刚刚只是怀疑,此刻邧安是百分百确定这就是当年自己亲手放下的孩子。
他感慨万千,苦涩一笑,“你好呀,林煜。
“哥,”邧月惊呼,“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苏明奕也是震惊了,随便带回来的一个小孩,竟然让邧安激动得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而且还知道这孩子的名字。
他把林煜放下,同样惊讶问:“阁主,你认识他?”
“当然啦,我和邧阁主认识很久了,要是再精确些来说,应该是四年前就认识了,是吧,邧阁主。”
邧安看着林煜,似乎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宫里的某一个人,他久久没有说话。
司冥见状主动把遇到林煜的经过说了一遍,邧安闻言,直接开门见山问:“所以……你加入暗幽的目的是什么?”
“能有什么目的呢?不就是想成为跟你们一样的人,为了守护沛凌界的安稳。”
林煜不紧不慢说着,手握紧白茶杯,见大家听罢均是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样子,耸耸肩又说:“额——刚刚说的只是目的之一,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找我的亲人。”
听到这里邧安心中咯噔一下,强装的镇定彻底破碎了,林煜则不紧不慢开始说起自己的身世。
“我自小就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婆婆相依为命,婆婆说有一年冬天的夜晚她经过一条小巷子,发现被遗弃的我所以好心捡了回家,当时我高烧不断,醒来后就完全忘了以前的事情。”
“不过最近我突然想起来了,虽然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但是......我记得他的名字。”
他记得在那座古老的宫殿,在那片萧条无生气的院落,有个瘦弱忧愁但对他细心呵护的男人。
林煜看着邧安,一字一顿说,”他叫林!言!夕!”
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一出现,在座的几人都震惊了,只有苏明奕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