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岭鸠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扇暗门,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来了。他现在肯定这不是他的错觉,这是他从小跟毒物泡在一起,经年累月积练出来的危险预警。
苍岭鸠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大夫,小人不才略懂一些医术,能否让我看看这具尸体?”
周大夫看着苍岭鸠年纪不大的样子:“可以,诸位请随老朽来。”
暗门推开,一股淡淡的药草混合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混乱的气息中还隐约夹杂着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苍岭鸠仔细嗅了一下,想要分辨出来这种味道是什么。周大夫已经点燃了艾草,浓烈的艾草味道霎时弥漫在空气中。
暗室内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墙角一盏微弱的油灯摇曳着,映照出放中间一张覆盖着白布的床榻,白布下隐约可见一个人形轮廓。
林风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有些害怕的问道:“大少爷,少将军,这……这真的不会传染吗?”
他不怕战场上刀尖舔血,可他从来没见过断气了又活过来的玩意!
周大夫摇头道宽慰的说道:“放心吧小公子,老朽已用特殊药水处理过。”
说完周大夫走近了尸体,微微颤抖着揭开了白布。苍老的容貌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哀切,或许是依旧在惭愧当时没能挽留这个少女的生命。
白布之下是一张年轻女子的面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中泛着一丝诡异的青灰,尸体保存的完好,忽略那过分苍白的脸色,看着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苍岭鸠目光如刀锋般锐利地扫过尸体的每一寸,他注意到女子脖颈处似乎有一道极细的伤痕,这道伤痕并不像是生前产生的,反而像是人死之后出现的。他趁着周大夫没注意到,伸手轻轻拨开衣领,却发现那道伤痕竟然一直延伸至锁骨下方没入衣领。
药童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突然冲上前将白布重新遮盖在女子身上,眼神有些阴沉的看着苍岭鸠:“不要对死者不敬。”
苍岭鸠面色如常的说道:“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瘟疫,一时有些好奇,失礼了。”
周大夫颤颤巍巍的往煤油灯里加油,眼睛一点余光落在了苍岭鸠的身上:“小公子懂医术?”
苍岭鸠围着尸体转了两圈 ,艾草的气味有些淡了,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又出来了:“在下行走江湖学一点防身的东西,不算懂,看看热闹罢了。”
谢临渊带着林风容青去四周戒备,那群东西虽然没追上他们,但是难保他们不会晃悠到这里来,苍岭鸠则和檀淮卿则留下来看看能不能从周大夫这里了解到什么。
“周大夫,这里可曾出现过下葬的人又活过来的现象。”檀淮卿张口问道。
周大夫听到檀淮卿的话明显愣了一下,佝偻的身体像是被惊吓到了转过身,大惊失色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
周大夫哆嗦着手:“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小公子莫不是看错了?”
檀淮卿看着周大夫的神色不像是作伪,但是这样惊恐紧张的背后却好像藏着有点,激动?
檀淮卿:“我没看错,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我看到一个死去的活了过来,还有一个吃了死人的肉,也变成了跟那个死者一样的怪物。”
周大夫像是抓到了什么有效信息:“吃了死人的肉?”
“对,”檀淮卿有些奇怪周大夫的反应,却还是继续说道:“我猜想可能是因为土葬没有进行火葬的原因,才让这些原本应该死掉的人因为某种原因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只是他们依旧是私人。”
周大夫听着檀淮卿的话,看着白布遮盖的尸体喃喃自语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吗?”
“是要土葬吗?”
檀淮卿没听清:“周大夫你在说什么?”
周大夫笑了一下:“没什么,老朽只是突然想通了某个关窍。”
“嗯?”檀淮卿刚刚发出疑问,整个人突然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卸掉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一旁的苍岭鸠也脑袋一歪栽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想要努力站起来,发现连手指都用不上力气。
他有气无力的说道:“是香包..”
“香包里面有金虹花,你又在这房中熏了迷蝶藤。金虹花本是消解虚热之物,可要是碰上了迷蝶藤,两者同时吸入便会让人...”
这一大段话,好像是费劲了苍岭鸠的力气。
周大夫摸着山羊胡继续说道:“两者相遇使人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这两种药物并不常见,你却能知道这些,小公子可不是寻常跑江湖的。”
檀淮卿喘口气,挣扎着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比较省力的坐姿:“周大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大夫浑浊的双眼看着檀淮卿:"檀公子,你可知道这具女尸是谁?"
檀淮卿努力维持着清醒,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剧烈的疼痛拉回了他的一点清醒意识。
"她是我的孙女。"周大夫的声音突然哽咽,住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走到尸体前,颤抖的将白布再次揭开。
“是我苦命的女儿在这世上给我留下的最后的念想,她本该健健康康的长大,连人家都说好了,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只等着今年秋季过后便成婚。”
“可是雪灾来了,跟着又是叛乱,到处都在死人,就连瘟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了这里。”
周大夫的表情痛苦的近乎扭曲:“我的女儿难产血都流干了,临死之前祈求我一定要照顾好茹安。”
“村里那么多的人,我的乖孙她才十五岁。”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染上了瘟疫!”
情绪过于激动,周大夫说完这段话,嗓子像是漏风窗户一样开始剧烈咳嗽,几乎要把肺部咳出来。
药童在一旁阴恻恻的继续说道:“若只是雪灾也罢了,朝廷及时赈灾,仙阳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可为什么偏偏又赶上了叛乱,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偏远村镇,四周祸乱一起斩断了我们生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罪魁祸首,这一切都是你们这群不把老百姓的命当命的人造成的!”
檀淮卿即便是脑子再迟钝,也从两人的话中察觉出来这场瘟疫背后似乎还有其他的隐情:“你们既然知晓瘟疫的危害,为什么不让她早日解脱,反而还要让她死了也不安生。”
周大夫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我试遍了所有医术,都没能治好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茹安在我怀里断气。”
“哈哈哈,原本我已经准备放弃了.......”
“真的已经准备放弃了.......”
“直到我在古籍中发现了一种秘术,在瘟疫横行的时候用特殊的药物浸泡那些身患瘟疫而死的尸体,再以以活人精血注入其中,便能有一定几率令其重获新生。"
檀淮卿心中的猜想被落实,瞳孔地震的看着他:“所以那些复活的尸体...”
“没错!”周大夫激动地打断他,“我最开始是想用那几个当兵的来炼制,可是那个为首的太聪明了,我寻不到他的踪迹。”
“那些死去的尸体也没有任何反应,我怕时间久了引起来别人的怀疑,便只能将他们火葬。”
“死了这么多的人,那么多具尸体竟然没有一个成功的,我已经放弃了...”
“我真的已经放弃了,”周大夫激动的看向檀淮卿:“可是偏偏又成功了!”
“只要让我的茹安吃下那些复活者的肉,她就能重返世间。”
檀淮卿沙哑着开口说道:“周大夫,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死了又复活的是什么吗?”
周大夫:“我不在乎!我只要我的茹安活过来!”
檀淮卿:“变得不人不鬼也无所谓吗?”
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颤抖了两下,却还是满含怨愤的说道:“我不在乎!”
“我只要我的茹安活过来!”
檀淮卿的意识再也无法保持清醒,两眼一闭脑袋一黑晕过去了,只是恍惚中听见了外面传来谢临渊的声音。
周大夫听到了前院大门的动静,那些似人非人的声音在夜间里凄厉的令人头皮发麻,小药童将檀淮卿和苍岭鸠并排放好,走到周大夫身边:“爷爷现在怎么办?”
“应该是它们来了,将他们两个放血,然后把暗室的后门打开,用新鲜的血吸引那些东西从另一边过来,避开外边那几个武功高强的。”
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谢临渊反手削掉一个尸体的头颅,这是檀淮卿方才嘱咐他的话,如果攻击身体其他的地方没有反应,就直接剁头。
谢临渊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方才在密林中的时候,这个数量分明不止这些,他顺手斩下最后一个脑袋,进入后院却不见檀淮卿:“他们两个人呢?”
周大夫神色焦急的说道:“这里病患太多,他们两个去了后门守着,怕出什么意外。”
谢临渊眉头一皱,手中长剑微微出鞘:“后门?”
他的目光快速在庭院里扫过,一阵浓郁的新鲜的鲜血味道源源不断的传来。
黑夜中剑光如雪,瞬间抵在周大夫咽喉:“说,他们到底在哪?”
周大夫诡异地笑了:“晚了...已经晚了...”
谢临渊无意跟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计较,一剑将人打翻在地,吩咐林风和容青快去四周查看情况,一脚踹开了暗室的门,却在门口猛地停住,暗室里苍岭鸠搀扶着浑身是血的檀淮卿。
苍岭鸠从小和毒物打交道,身体内早已经有了抗药性,金虹花和迷蝶藤的药效只是让他短暂的昏迷了瞬间就醒了。
檀淮卿意识不是很清楚的样子,苍岭鸠的手里握着一个染血的烛台。在两人脚下,周山以一种痛苦的姿势在地上抱着头哀嚎。
紧跟着暗室的后门突然被撞开,闯进来十几个皮肤青灰的“人”,新鲜的血液刺激着他们蜂拥而入,或许是过于兴奋,喉咙还发出来一种兴奋的“咯咯”声,声音听得直叫人感觉什么东西在抓挠天灵盖。
谢临渊顾不得许多拉着两人就往门外冲,原本在地上的周山猛然暴起抱住了谢临渊的腿。谢临渊眼神一凛,剑锋毫不犹豫地向下斩去!周山的手臂应声而断,另一只手臂却仍旧死死的钳住他的腿不放。
伤口处的鲜血彻底刺激那群“人”,像是疯了一样的冲过来,暗室上方突然下来一个大大的铁笼子,谢临渊拼尽全力才带着苍岭鸠和檀淮卿堪堪避开笼子,那些已经死亡的“人”全都被笼罩在铁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