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号稳稳停泊升降台，偌大饲料加工厂安静到诡异。

空空荡荡，除零星几个被困住的丧尸，了无生机。

舰内，抽泣声逐渐压低，欣维尔无力垂着头，神色黯淡无光。

“虫子没有感情。”

宿黎尖锐的话语挑破悲怆：“没有智慧的虫族已经会伪装，智慧母虫欺瞒性更强。”

夜莺喉咙哽塞，当事人欣维尔无声扯动嘴角，第一个音节几乎是挤出来的：“确实……”

“它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早已经病死。但是，她确实作为我女儿，陪我度过两年……没有做任何危害帝国的事……”

宿黎危险的眼神宛若利刀剐过，欣维尔收敛情绪，恢复理性，漠然陈述：“那天我知道饲料厂的秘密，花费一年时间成为荣誉公民，努力向上爬，尝试改变这一切。但直至成为贴身秘书，我才发现，靠荣誉公民微薄的力量，无法撼动任何事。”

黑武猖太强大了，食肉类组成的高等种阶级太庞大了，传统观念的食肉血性太理所当然了。

英雄港湾太过出挑，他们甚至错过帝国初期唯一可能获得平等的机会。

看似文明的外表下，对低劣种的‘教育’，只为培育更好的‘食材’。

“半年前，在我陪同黑武猖巡查饲养场时，我再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当时的我已经不同以往，有手段联通外界，结合知识储备，我第一次确认，这个声音，是智慧母虫。”

“但智慧母虫还认我作为母亲，对我无所不言、有问必答。首先，她这十几年一直在沉睡，直至半年前才苏醒；其次，她‘遍布’整个英雄港湾，形体随劣等种饲养过程，潜伏在每一位实用过饲料的兽人体内。最后，她有本体，智慧母虫的‘脑’，就在这个饲料厂仓库。”

情报完善得可怕，难以置信一个智慧母虫会对兽人暴露自己全部。

夜莺震撼，欣维尔的情报将大大加速对智慧母虫的研究。

“所以，为什么会选择在五天前进行控制转化，造成全球异变？”宿黎不受干扰，一语点破更为关键的要点。

欣维尔沉默，神色稍稍挣扎：“她一直很乖。”

“直到十天前，它说，它很饿。”

“它说它自己吃不了东西，哭得厉害，然后……我身旁，关押犯错低劣种笼子里，三名兽人发生变异，互相吞吃对方血肉。”

“我终于意识到，那不是我的女儿，那是虫子。”

欣维尔整个人颓然下来：“它控制我的同胞相互啃食，却没办法消化那些血肉。它哭得更加厉害，好在，它还听我的话，告诉我，因为它的躯体分布在我的同胞体内，所以能控制。我安慰……跟它做了个交易，协助我达成计划，也是为了引您过来。”

宿黎：“智慧母虫不靠自己寻觅食物，她们直接吸取子虫获得的营养，繁育更多。”

“我明白了。”

她理顺思路，找到种种异常的唯一解释：“由于被搅碎分裂成纳米级碎屑，失去繁育机能，无法生育子虫，便无法获得食物。沉睡时可以保持静默低耗，苏醒时任何生理活动都需要能量。”

夜莺赶忙记下，结合欣维尔所言，智慧母虫在半年前被强制苏醒，很可能还有别的母虫存在类似情况。

“只要杀死‘脑’，扎根体内的母虫尸碎会自我代谢。虫族死亡后不会产生任何物质，遗留问题方面不用担心。”

目标清晰明确，宿黎起身，跃出舱门。

先锋号接近此处时，她终于感受到虫族熟悉气息，迫不及待大干一场。

一行人鱼贯而入，破开饲料加工厂大门一路畅通无阻，跑得慢的欣维尔气喘吁吁，被比亚一把拉到肩膀上扛起，夜莺则经过半年魔鬼训练锻炼出一些肌肉，没有猎德的思维改造，夜莺一族终于摆脱娇弱诅咒。

他甚至还长高了！

窜了两厘米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天花板被砰一声砸碎，宿黎避开欣维尔在大门刻意设下的封锁，直接跳入住有智慧母虫的boss房。

那么……脑在哪里呢？

宿黎眯着眼环顾四周，这间仓库看似平平无常，除了天花板碎了一地。

比亚抗着欣维尔，拦住往下跳的夜莺：“别捣乱。”

这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仓库，每一口空气都浸透虫族恶臭味。宿黎抽出背后短棍，折叠关节拉伸延长，露出两端金属枪头，一柄烈火长枪沉甸甸握在掌心。

倏然，宿黎眼神一凛，长枪爆燃起鲜亮的橘色焰火，刺向某处角落！

热浪拂过夜莺耳边鬓发，瞬膜附着的眼一瞬不瞬紧盯战况。宿上校的长枪照亮黑暗一角，刺入墙皮上一块黑斑。

“咿啊啊啊啊——！”

刺耳尖叫声穿透耳膜，黑斑被烈火卷着扭曲。

焰心中央隐隐浮现一张幼女的脸，嘴唇一张一合——

妈妈……妈妈……

那声声呐喊凄厉至极，宿黎毫不留情，加大火焰输出将黑斑焚烧殆尽。

一切安静下来，只剩上校手中长枪火焰在空气中舞动。

夜莺不确定地望向比亚：“结束了？”

“……没有。”

宿黎给出答案，她眉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提起长枪缓步回到中央，再度审视周围环境：“气息还很浓郁。”

上校的判断向来精准无误。

下一瞬，所有人耳边都传来恶魔般的低喃——

“妈妈，你背叛我了，对吗？”

欣维尔猛然抬头，不妙的预感萦绕脑海，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不……别……”

在她出声的刹那，整个英雄港湾每一处角落。

丧尸群内部分歧，不再一致对外，同一时间朝身旁‘同伴’张开血盆大口。

幸存者基地，刚刚抵抗丧尸潮的兽人还没来得及惊讶，体内细密的刺痛让他们不禁大声惨叫，獠牙利齿撕裂空气，扑向身旁刚刚一起战斗的同伴。

饲养场仓库内，高大女性脚步一歪，那无所不能的身影竟然踉跄了下。

那可是能顶着重伤，主导整场谋逆叛乱，杀死猎德辅佐新帝上位的帝国上校！

“宿黎——！”夜莺脱口而出，目眦欲裂。

“……吵什么吵。”

下方强者稳住身体：“喊得像我死了一样。小屁孩，跟我斗，你还太嫩了。”

夜莺愣住，确认宿黎没事后，才发觉过来自己被图腾保护住了。然而另一边，比亚低吼着半蹲，她双目赤红，精神涣散，似乎努力压制着什么，长城图腾也将她单独圈禁，欣维尔斗则被另一道图腾分离，摔落在地，茫然看向周围。

与此同时，整个英雄港湾星，数亿丧尸、幸存者，张开的獠牙嗑在坚硬空气墙，被神秘图腾各自圈禁，窄小空间无法做出任何行动，与周围所有人相互隔离。

“欣维尔，跟虫族勾结下场就是如此。”

欺骗、伪装，感情是就是工具，兽人与虫族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

宿黎嘲讽完报以幻想的天真，呼吸微微颤抖。

她浑身不正常地发热，四肢百骸、大脑神经，都一突突地刺痛。

再更细地自我内窥，组成身体的细胞里，仅仅30-50纳米的细微碎屑搅动混乱，干扰物质产生传递，试图操控这具身躯。

……啧。

宿黎努力按下不受控颤抖的手，这只拿着长枪的手试图戳向她自己的心脏。

大意了。

如果没有外面这几亿人，宿黎早让歼星炮轰一发一了百了，挨一击歼星炮都没现在磨人。

欣维尔被当头一棒，被情感所困的理性彻底占据上风：“……你骗了我。”她对着空气说。

“……妈妈，我没有骗你。”

只是隐瞒了一些信息。

比如，之前所说，因为混入饲料进行传播是真，只不过那不是唯一方式。

兽人的皮屑、呼吸、汗液、排泄物……都能带出母虫纳米级身体碎屑，悬浮空中、流淌在水流中，通过生态循环，自然而然感染所有生灵。

那高耸云层之所以能被欣维尔指挥，之前它说，是控制兽人激发精神图腾，几亿人的精神图腾在智慧母虫精密操作下，完成星球封闭。

对于能操控万亿子虫的智慧母虫而言，这点小小计算量易如反掌。

只不过，这也并不是全部流程。

光控制精神图腾还不够，那形成云层的凝结核想要能控制，必须有接收器——漂浮在空气中感染者的灰尘皮屑。

“妈妈……虽然你背叛了我，不过，我还是很爱你。”

欣维尔体内一阵躁动，体内神经触感异常，仿佛有个智慧母虫正眷念地窝在怀中，身形与她女儿一般大。

“妈妈，我决定了，等我能进食，我会最后一个吃掉你。”

“……”

离得近的夜莺一阵头皮发麻，这么长时间过去，下方的宿上校却迟迟没有行动。

结合自身情况及之前信息，帝国研究院首席迅速分析出一切，他向宿黎大喊：“宿上校，让我过来！”

闻言，宿黎一怔，直接操控图腾把夜莺送来身边。

夜莺刚一落地，正常角度下，才发现宿黎身体不正常通红，高烧热流都扑到他身上了。

“我情况比你们都好。”他一边掏试剂瓶一边用针筒抽取，迅速阐明，“说明它虽能钻入细胞，但也因为这十几年环境，更针对食肉、食草的哺乳类兽人进行特化，证明很有可能受寄主身体环境影响。”

人类也是哺乳类。

宿黎在心底补了一句。

“这是之前提取的智慧母虫体.液，不同智慧母虫有领域划分，天然相斥。”

夜莺拉起宿黎手臂，找准静脉：“试一试，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