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启三十五年,阳春。
晨光熹微,密林中迷雾渐散,曙光之下一辆圆顶风铃马车平步悠扬行驶在官道上,轻盈悠扬的马蹄声在林间回荡。
马车内,沈玥瑶懒散地斜靠在软垫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皇室八卦话本,今天八卦的主角是冷面王爷——谢晏川。
他在众皇子中排行第八,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之一,地位仅次于太子。
而他也不负皇恩,少年有为,年仅十七岁就立下赫赫战功,被皇帝封为襄王,是众多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皇子。
虽然封王开府已有两年,但他官职不够从五品,至今还不能上朝议政,朝堂之上还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据说近日他领了剿匪任务,在临天城外打击山贼,护卫了不少过路的百姓……
“这都快到临天城了,姑娘怎么还这般懈怠?”
一道急躁的女声将沈玥瑶思绪从话本中拉回现实,她眼皮微掀向对面,正对上侍女担忧的神色。
沈玥瑶施施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漫不经心开口:“紧张有什么用,该来的危险还是会来。”
自她尚在襁褓便被送养至外祖家十七年,因远离镇国公府而能安然度日,如今奉帝命回府,势必会碍着某些人的眼,自是要除之而后快的。
而下手最好的时机就是这漫长的归途……
突然,马车颠簸一下后停下,沈玥瑶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传来车夫惊呼声:“姑娘,有山贼。”
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她向车窗外探看,二三十个山贼打扮的蒙面壮汉持刀朝马车冲来。
他们衣着整洁,生得细皮白肉,与以往认知里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山贼一点也不符。如果不是山贼,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们是杀手伪装的山贼!
想到这,她从容不迫地从腰间摸出信号弹向车窗外发射。
眨眼间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死士从四面八方围杀贼匪,如铜墙铁壁般护着马车。
目光紧盯着车外焦灼的战况,耳边时不时传来侍女惶恐不安的声音,让她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添了一抹不安之色。
随着杀手一波接一波袭来,胜利的天秤倒向敌方,死士长请求她先离开他们断后。
果断拒绝请求后她张弓搭箭加入战局,一弓三箭齐发击毙杀手保护了死士与侍女。
至少在蒙面杀手出现前,她是能游刃有余应对的。
然而,一阵刀光剑影后她的弓箭被击飞,被迫往密林中逃窜。
*
密林中空无一人,唯有几声鸟叫回荡在空中,听在沈玥瑶耳中不免觉得有些凄凉,将此刻处境衬得更为凄楚。
然而如今这一刻,她被杀手以长刀威胁,开始后知后觉地惊慌无措。
毕竟连死士的包围都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的杀手,就算她再不想交代在这里,也好似活不了一点了……
所谓云淡风轻,是刚才的她,亦是现在拿捏着她生死的对方。
抬眼对上杀手的视线,他持刀指着她叫嚣:“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身后抵着树干,逃无可逃,她害怕冷汗直冒,但强迫自己维持表面冷静,不能让杀手看出她的怯懦。
“我夫君是冷面王爷谢晏川,你胆敢伤害我,他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谁不知道冷面王爷不近女色,你骗鬼啊。”
杀手先是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嘲笑她,接着又换上狰狞面目,挥刀向她砍去。
见刀挥来,沈玥瑶急中生智蹲下身子,以至于长刀划空,躲过一劫。
“垂死挣扎。”
杀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提起长刀朝她心口刺去。
心提到嗓子眼,眼中泛起泪光,想她胎穿十七年,杀母之仇还未报就要死在这儿了,她好不甘心……
霎时间,林中雀鸟惊飞而起,杀手顿时停手,转身警惕地巡视四周。
刚历经生死,沈玥瑶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远处密林传来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她循声张望,树影之下一道人影飞快拉近,落在杀手身后。
是一个执剑男子!
他身有九尺高,穿着虎纹金甲军装,玉冠束发,剑眉如锋,深邃的眼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光。
观其戎装打扮,想来应该是个将军,她瞬间看到了生的希望。
“来者何人?”杀手提刀质问。
“谢晏川。”
沈玥瑶眼睛瞪得像铜铃,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小小惊讶一下——他就是话本中的冷面王爷!
如今得见真人,还真如书上说的一样,是个极美,极冷的美男子。
糟了,她刚才还冒充他的王妃,他该不会听见了?
她忙捂着脸,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忽然,意识到现在不是尴尬的时候,她赶紧摇了摇头将心神收回现实,如今想办法保命对她来说才是最要紧的。
“王爷,快救救奴家。”
挤出两滴眼泪,她故作惶恐地缩着身子向他求救。
谢晏川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那冰冷透骨的目光冻得她背脊发凉,话说到一半又给吞了回去。
这男人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太冷了,还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杀手的警告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现实,抬眼望去,险些惊掉下巴。
杀手话还未说完就被谢晏川一剑封喉,他甚至连挥刀的机会都没有就死翘跷了,这是何等可怕的战力?
见谢晏川手持滴血剑刃朝她走来,她心脏陡然一跳,小心谨慎地盯着他,挪动脚步随时准备逃跑。
不是她胆小,实在是他死气沉沉的脸配上满身杀气,像极了地狱里的索命阎罗,渗人得很。
实在是怕极了,她转身就跑,没跑两步突然脚下一痛后摔倒在地。吃痛地回过身来时,他已经来到身前,以染血剑刃抵着她的喉尖。
她吓得僵着身子,全身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与感情,语气里充满肃杀之意。
沈玥瑶顿了一下,全程紧盯他神色,小心翼翼开了口。
“我在画本上看见过你的名字,所以知道你是王爷。”
犀利的眼神在她脸上盯了许久,又在她的衣着上扫视一圈,他才将剑收入鞘中,然后指着前方的密林开口。
“一直走可见官道。”
危机解除沈玥瑶偷偷松了口气,缓缓从地上爬起,在看向他的时候,人已经转身朝密林深处去了。
他浑身充满杀气,吓人得紧,终究是他救了她一命,于情于理她都该道声谢。
朝着他的背影追了过去,快接近他时不小心被树枝绊倒,正巧他在这时候转身,她迎面摔倒在他身上。
晓得自己压到人了,她手忙脚乱想从他身上起来,不经意间对上他冷漠又疏离的双眸,顿觉身处冰天雪地,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谢晏川率先回过神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脸上表情就好似碰到脏东西一样厌恶。
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的沈玥瑶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真是活久见,未曾料到她还有被人嫌弃的一天!
因英雄救美而上升的好感度,这会儿已经荡然无存,也不是所有邂逅都是美好的。
忽而手腕被他擒住,她愣怔片刻后惊奇地发现他原本冷漠的表情变成了震撼。
恍惚间她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与他接触下来,无法读出他的心声!
怪事了!
她的读心术虽不是万试万灵,但对陌生人初次使用读心术都是灵验的,他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例外。
这个发现让她对他产生了好奇,忍不住偷偷观察他。
此时,谢晏川一边观察她的纤纤玉手,一边神神叨叨:“竟会无事!”
不敢想这世上除母亲外竟还有他能的女子,以往他一碰到女子就会犯困,严重时还会昏睡。
抬眼仔细看向这个对他来说很特别的女子,发现她是一个身姿窈窕,容色冶艳而不妖的俏佳人。
细看之下她一头乌发垂腰,将冰肌玉肤衬得更加雪白,眉如远山黛,眼含春水,一身绢丝金线绣花月华裙随风摇曳,清新雅致。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试图缓解喉间干涩,投向她的目光也越来越热。
沈玥瑶的手背被他掌心的厚茧摩挲得有些痒痒的,很不舒服,本能将手抽回。
在搓着被他摸过的掌心时,她察觉有视线停在身上,一抬头就撞见他直勾勾盯着她看,那眼神太过炽热,以至于她的脸颊微微发热,心跳逐渐乱了节奏。
意识到自己心境偏移,她赶忙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接着开口制止他冒犯的行为。
“你别再看我了。”
闻言,谢晏川瞳孔微缩,立刻收回目光并低下头,双手无处安放,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助。
见他这么不知所措,沈玥瑶想着他也不是故意的,正想开口缓解他的尴尬,他却抢先开了口。
“对不住。”
“没关系。”
虽然他没有抬头,但是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诚意,想着他也不是故意的,又是初犯,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谢晏川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像春风一般温暖了他的心田,在他心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章……
*
日渐西落,静谧的林中忽而传来树枝踩踏声,惊扰了初相识的沈玥瑶和谢晏川。
担心是杀手追来,她忙从地上爬起,视线掠至百米之外的密林,昏暗的光线下只见有黑影在晃动。
下一刻,她被拉至树后隐藏起来,一开始她还警惕地观察前方动静,但他温热的气息时有时无地喷洒在耳边,让从未与男子如此靠近的她心口有些发烫,实难集中注意力。
突然腰上缠上一只大手,回过神来时她已被他隐藏至另一棵树后。
此时,十步之外来了十数个山贼打扮的粗汉,观他们皮肤黝黑、贼眉鼠目,与方才追杀她的那伙儿细皮壮汉似乎不是一路人。
这些人应该是真的山贼。
“他在这,给我杀。”
身后传来粗粝的叫喊声,回头见一群山贼朝他们冲了过来,她下意识拉起他逃跑,被前面的山贼挡了回来。
眼前光线忽然变暗,原来是他挡在她身前,听完他让他躲好的下一秒,他已经拔剑与山贼混战在一处。
她躲在树后紧张不安地盯着前方战况……
山贼招招往他命门上攻击,而在这刀光剑影之中他尚能游刃有余应对,没几招便取了贼人性命,没让山贼占得一丝便宜。
要不是怕喊出声会引起山贼注意,她都想给他大喊加油助威。
而此时生死之间,她知道不添乱才是对他最大的助力。
原本以为几个回合之后,他便能结束战斗,不料他的攻势急转直下,像是故意给贼寇放水一样节节败退,很快就被山贼捉住,连带她也一起被绑了。
被贼人当成战利品押往山寨,气得她连清纯无辜的弱女子都不装了,直接对他贴脸咆哮。
“大哥,你钓鱼执法提前说一声,我好跑路啊。”
谢晏川震惊地看向她,眼神很是陌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张嘴夹起嗓子试图挽回自己柔弱小白花形象。
“王爷莫怪,人家太害怕了才会说话声大了一些。”
谢晏川皱着脸,一副看她很不舒服又极力忍耐的样子,最后霸道地向她命令。
“安静,想活命就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