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情窦初开是件有点愉悦又麻烦的事,愉悦的地方不言而喻。
只要能看见那个人就会觉得很开心,麻烦的地方也不用多说。
孟知韫搬去了学校住,起初几天,她每夜都在想,怎么才能引起那位名叫周正昂的学长注意。
他比自己高一年级,他的行程很满,除了日常学习兼职,他还会去参加一些竞赛。
周末时,罗曦约孟知韫出来逛街,孟知韫将自己的烦恼说给她听。
罗曦年长孟知韫两岁,下个月就要过18岁的生日。
所以她自诩是位‘情场老手’,她向孟知韫传授自己的恋爱经验。
孟知韫听后蹙了蹙眉头,“这些或许并不适用我,因为他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罗曦倒是忘了,她说的基本都是别人如何追自己,却忘了孟知韫是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有点难办。
孟知韫在港城读书时,经常被小男生塞情书,递礼物。
但她大多无感,甚至觉得这种行为幼稚,所以那算不得什么好的经验。
两位少女陷入恋爱的苦恼中,她们为情所困。
孟知韫越来越难以自拔,时常从各个方面打探周正昂的消息。
故作无意从他的教室路过,看到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书。
故作无意去他兼职的酒吧,看他工作,偶尔会被同事叫去演奏乐器。
故作无意与他走过同一条街,擦肩而过,没有多说。
直到某次月末考试。
孟知韫的数学成绩相当不理想,课后校长将她叫到办公室。
她能猜到他的用意,大约是失望。
会说她坏了中国人数学很好的名声,校长为此必定十分苦恼,他的世界观崩塌了,他会不会将她逐出学校?
罗奉叔叔是不是要来接她回去,再为她寻找一所学校,或者送她回港。
去往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孟知韫想入非非。
“请进。”里面的人说。
孟知韫垂眸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鞋,缓缓走到校长办公桌前。
“怎么低着头?”校长问她。
孟知韫头垂的更低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辜负了校长的信任,她不是一位好学生。
“抱歉,我考砸了。”她说。
片刻后,办公室里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校长站起来走到孟知韫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闻言,孟知韫抬头看向校长。
“谢谢您!”她感激地朝校长先生鞠躬,”感谢您的信任,我会好好学习的!”
在这短暂的心路过程中,孟知韫已经从单相思的忧愁中走出,她决心做一位热爱学习的好孩子。
这种决心似曾相识,又曾无疾而终。
“别着急。”校长示意她看向沙发,“我为你找了位老师。”
孟知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沙发上,一位身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正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
他的脑袋后靠在沙发背上,两手插在上衣口袋中,熟悉的脸上有些疲惫。
校长推着孟知韫走近了些,一边同她说,“周正昂的成绩很好,或许可以帮你,你们都是中国人。”
感谢大家都是中国人。
孟知韫的心情七上八下,宛如坐上过山车,前一秒难过的天都要塌了,后一秒又开心的快要蹦起。
强压下心头的喜悦,孟知韫维持着所剩不多的矜持。
“真的可以吗?”她轻声问。
校长先生笑而不语,“我们学校明年预计在中国招生,所以需要一点榜样案例。”
原来如此。
孟知韫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那……”
“下午6点到7点。”沙发上的人突然睁开眼,他慢慢坐直身子,“我只有这个时间里有空。”
孟知韫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贝齿紧紧咬在下唇上,“辛苦学长了。”
周正昂微微颔首,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自己的右手。
“手机。”
孟知韫猜想自己或许被他下了迷魂药,他说什么,她就照做。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拿出自己的手机。
然后见他在她的手机里输进他的手机号码,拨通,随即是他的手机在口袋中嗡嗡响起。
“我会联系你。”说完这些,他消失在校长办公室里。
门前空空如也,他从那离开的。
孟知韫两手摸着自己的脸蛋,有点发热,有点奇妙。
她就这么拿到他的联系方式了?
孟知韫感到难以置信,事情过于顺利。
下午5点45分时,她就坐在教室里捏着自己的手机,看时间慢慢流逝。
快点吧,再快点,等到6点他就会联系她。
周正昂的行程表上,大约每件事都控制的十分精准,误差一般不会超过2分钟。
6点02分的时候,他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
他带了自己的课堂笔记,上面都是英文。孟知韫忘了说,她的英文也不是很好,所以起初这场私教课上的并不轻松。
不过好在授课老师非常善解人意,他很快看出她的短板。
索性收起笔记本,直接在她的试卷上解题。
孟知韫随着他温润磁性的声音走进知识的海洋,他带她畅游,带她轻而易举解开一道又一道她曾为之抓耳挠腮的难题。
上了几天后,孟知韫已经逐渐忘记自己本来是要追他的这回事,日常与他沟通最多的就是如何解题。
她问,他答。
7点整时,他准时结束,将课本装进自己随身的包里。
孟知韫侧着头看他动作,将要离开。
“学长,你为什么和校长说中国人的数学成绩都很好?”
周正昂手上一顿,差点忘记这回事,当时是校长一直对他很好奇。惊讶于他在数学方面的成绩优异,而他又懒得解释,干脆说这是中国人的天赋。
没想到,校长深信不疑,为此还将孟知韫也冠上这个名头。
周正昂打量面前的女生,她肤色白皙,五官精致。教室顶灯光芒笼罩在她乌黑的发顶。
当她为了看清题目与他靠近时,身上那股独属于少女的馨香就会在他鼻间萦绕。
当然这些场合不止于此,还有在他工作的酒馆,人潮拥挤的街头,安静的图书馆里,他都曾闻到过这股味道。
没等到他的回答,孟知韫悄悄侧眸看了他一眼,她紧张的咬唇。
“虽然这边数学比起国内的确实不算难,但是……但是……”
“嗯?”他微微挑眉,侧身将手肘放在课桌上。
高挑的身形刚好将孟知韫包围在墙与他的胸膛之间。
孟知韫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但是,我或许有一天会露陷。”她自顾自接着道:“你总不能一直教我,我自认资质平庸,在数学方面若不是学长指点,根本一窍不通。”
孟知韫的自知之明在这一刻起到关键作用,想必周正昂会明白。
朽木就算被技艺高超的工匠精心雕琢后,也是块朽木。
落针可闻的教室里,片刻后传来他低沉的笑声。
他的眼睫浓密,灯光扫下一片阴影,他偏过头与她齐平,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不能一直教你?”
不,这不是询问,这是他的陈述句。
孟知韫心里的小鹿撞来撞去,说出的话也磕磕巴巴,“能吗?”
他没有再回答,只是在之后的日子里,用行动证明了他说的话。
次年冬天,周正昂顺利考入伦敦大学建筑系,他的目标始终明确。
‘丘吉尔’校长的目标亦是如此,他为这位来自中国的学生骄傲,也为他这个成功案例后续吸引来的更多外国学生高兴。
学校特地为周正昂举办了一场欢送会,就在教学楼后面的礼堂里。
时间定在晚上6点。
孟知韫上完最后一堂课,已经将要5点,同桌喊她去吃饭,她摇了摇头。
忧愁写在脸上,她不清楚周正昂今天会不会来。
大概不会吧,校长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他也顺利毕业。
那她呢?
她心不在焉写着作业,错错改改。
礼堂钟声敲了六下,他还没有出现。
孟知韫趴在没有开灯的教室课桌上,侧头看向窗外路灯下飘扬纷飞的雪花。
她真蠢,她在期待什么。
她应该和其他同学一样,高高兴兴去到礼堂,带上最真挚的祝福与喜悦恭喜他进入伦敦大学。
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孟知韫套上自己的外套,冒雪一路小跑到礼堂门口,热气从她的唇间冒出,她的胸膛起伏不定。
礼堂大门紧闭,仅是站在门外,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热闹。
欢声笑语从门里传出,她迟疑着慢慢走上台阶,推开大门。
学校为了这场欢送宴费劲心思,请了乐团,请了酒店名厨。
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在此,他们脸上是孟知韫无法参与进的笑容。
她忽然发现,她和这些人并不熟悉。来这上学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只和周正昂交际较多。
而此时,面对这热闹非凡的场景,她就像一位异类,闯进不属于她的陌生世界。
孟知韫站在门口忘了挪动,或许是不知该朝哪去。
她应该去找谁,他又在哪里?
一切都是个谜团。
她的心情宕入谷底,脚步迷失方向,转身想走出这里。
结果不慎撞到一面温热的胸膛,她垂着头连声道歉准备退后。
孟知韫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他黑色短发里夹着几片晶白的雪花,眉眼间有着与这时节不符的暖意。
“ 抱歉,今天没有办法给你补课了。”周正昂说。
孟知韫缓缓低下头,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她拽着自己的衣角试图转移注意力。
声音低小,“没关系,还没来得及恭喜学长毕业。”她的眼眶中有些忍不住的酸涩和湿润。
孟知韫心中暗骂自己这不争气的泪失禁的体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发生什么大事了呢。
周正昂毕业,对于她来说,唯一的损失大概就是以后不能再找他补课,自己的成绩又要一夜回到解放前。
“所以……”孟知韫深吸一口气,终于憋住了眼里亮晶晶的泪花,嘴上却开始迟疑。
所以,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见面了。
明明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她却不敢直接说出口,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完了,眼泪又要决堤。
她掩面侧身,“抱歉,所以——”
右边肩膀上落下一只温热的手掌,他引领着她慢慢回归正位,诱惑着她重新走进那片清冷又静谧的湖泊。
只为她泛起涟漪的湖泊。
周正昂微微低头与她视线齐平,“所以,你能做我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