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怀中那冰冷的身体,仿佛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终于,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借着水流,艰难地将沈昭拖上了一处靠近水道的、布满湿滑鹅卵石的浅滩。冰冷的石头硌得人生疼,但总算脱离了那吞噬一切的暗流。
李玄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浅滩上,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视线彻底模糊,耳中只有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地下河永不停歇的呜咽。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侧过头,看向被他拖上来的沈昭。
她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石滩上,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得如同透明,唇瓣毫无血色,只有肩头和胸前的伤口在微弱地渗着血,染红了湿透的粗布衣。她双目紧闭,长睫沾着水珠,仿佛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
李玄想伸手探她的鼻息,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她死了吗?为了救他…不,是他连累了她…最终,他还是没能护住她吗?
“沈…昭…”他艰难地翕动嘴唇,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无尽的疲惫和失血的冰冷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看到她沾着水珠的长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黑暗,死寂。
冰冷的地下河浅滩上,只有两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水流在不远处呜咽,如同亘古的悲歌。伤痕累累的两人,如同被世界遗弃的残骸,浸泡在彻骨的寒冷与绝望之中。
沈昭在刺骨的冰冷和窒息般的剧痛中,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地下河水微弱的反光。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身边那个同样昏迷不醒、浑身浴血的男人。
他侧着脸,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那张曾经冷硬如石刻的俊脸上也写满了痛楚和一种深沉的疲惫。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头上。
他为了护她,几乎被水流中的石头撞散了架…
恨意如同毒蛇,依旧盘踞在心间,啃噬着她的理智。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他是仇人之子,是皇帝手中那把沾满她亲人鲜血的刀!
可是…
为什么看着他此刻毫无防备、伤痕累累的侧脸,听着他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呼吸声,心口那冰冷的恨意深处,会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细微的波澜?是劫后余生的脆弱?还是…那黑暗中不顾一切的守护,终究在她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了一道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裂缝?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们活下来了。暂时地,活下来了。
前路未知,追兵,孙邈甚至可能还有“惊蛰”,随时可能沿着水道追来。而身边这个男人,是她的仇人,也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沈昭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恨、悲、茫然、一丝微不可查的震动…种种情绪交织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她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冻得她牙齿打颤。她环顾着这绝对黑暗、死寂的地下世界,又看向身边昏迷的李玄。
活下去…才能找到真相…才能复仇…
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念头,压过了所有纷乱的情绪。
她咬着牙,忍着全身的剧痛,一点点挪动身体,靠近李玄。不是为了救他,是为了…取暖?为了…在追兵到来前,恢复哪怕一丝力气?
黑暗中,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冰冷湿透的衣袖,动作僵硬而迟疑。
最终,她只是蜷缩着身体,尽可能地靠近那唯一能带来微弱体温的源头,如同两只在寒冬中濒死的幼兽,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冰冷里,汲取着彼此那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地下河呜咽流淌,将这方小小的浅滩隔绝于世。
深沉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唯有两道微弱的呼吸,在死寂中顽强地起伏,预示着风暴并未停歇,只是暂时蛰伏。而在这绝望的依偎中,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