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的最深处,血液中闪烁着金色光芒的魔法阵在地面流动且低语。
地下室大门紧闭,蛛网缠绕在从容阖目的中世纪贵妇画像上。而画像手里,则是一卷边角泛黄的羊皮纸。
佩里看着那卷羊皮纸,抬手滴了一滴血上去。
一言不合就割腕放血,是无脑的兰开斯特式作风。而心灵宝石……
佩里忍住腰间的一阵钝痛,只是念起羊皮纸上的咒语。
而心灵宝石,能控制人心。
*
他在军用帐篷中醒来。
身为冬日战士这一点让他下意识防备起来,开始警惕的观察四周。
他躺在一张担架上,手背上还挂着吊瓶。鼻尖挥之不去的,是一种刺鼻的酒精气味。
他穿着暗绿色的军装,军衔显示……他是个中士。
这里是一间医疗帐篷。
可自己为什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又为什么会在这?
他扯下了针头,搜寻一圈武器无果,只得掀开帘子向外走去。
可手腕被人握住,掀开帘子的动作一滞。
帐篷外,一个穿着白衬衫和军装一步裙的女人正浅笑盈盈的望着他。绿眸清澈,似乎还有淡淡的水光。
“巴恩斯中士今天起的倒是早啊。”她笑着把他推回了帐篷里。
他本可以握住这个女人的手腕,但他没有。
心底有人吟唱着昼夜不息的塞壬之曲,让他顺从了心底的声音。
“你拔针的手法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那个女人半是抱怨半是玩笑的说道,一路扯着他的袖口把他摁回了床上。
晨曦透过窗子,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虚幻的朦胧。阳光,恰好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曲线。
突然生出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欲望。
“按照巴恩斯中士恢复的速度,今天就可以拆线了。”她扬起嘴角,绿眸一闪一闪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话音未落,衬衫下摆被掀起。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腰腹之间的一道缝合印记。
“啧啧啧,我最完美的作品。”
抄起剪刀,指尖还带着沾染了酒精的水润。
镊子闪着金属色泽——
金属?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左臂,那里是血肉之躯的一部分,而不是冷冰冰的机械。
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少了安全感,相反,他居然觉得无比的安心。
伤口处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他看向那个女人,而对方正举着一个空瓶盖,对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一瓶盖的酒精都面不改色,巴基,你今天厉害啊。”
巴基……
谁是巴基?
他想问,又好像知道答案。
“奖励你今天的出色表现,中士,本医生要给你一点甜甜的奖励。”
越靠越近,呼吸扑在脸上。最后,却是一块塞进嘴里的水果糖。
“这可是我最后一块草莓味的糖了。”
似乎满是不舍,眼神也犹犹豫豫的。
“可要是给你,那倒是可以考虑。”
他慌乱的别开了视线,低头向外走去。
“不会又是找斯蒂夫吧。”她拖着长音,带着一副看透了自己的表情。
“要我说,你们老夫老妻组够了啊。就不许伟大的美国队长有点私人空间吗?菲利普斯上校都没有你这么严格。”
他转回身看着她。
而她就好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似的。
“人斯蒂夫忙着和——”她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又很快恢复自如。
“——和玛格丽特谈情说爱,顺便展望一下美利坚和英联邦以及全欧洲和全世界的美好未来。你去了打扰他们俩,就算光正伟如美国队长不会和你计较,玛格丽特也是会对我发出‘谁让你’的三连灵魂叩问的。”
“所以,最最善良可爱的巴恩斯中士会想在这间医疗帐篷里多陪我一会的,是吧?”
话尾露出甜甜一笑,是记忆里的明媚娇俏。
善良?
是доброта
而记忆里?
那是谁的记忆?
帐篷外突然下起鹅毛大雪,天色阴沉昏暗,雪花覆盖世间万物,一切都安静下来。
帐篷里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火炉,绿眼睛的军医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径直靠在了自己身上。
脑海里席卷而过一阵暴风雪,粗糙坚硬又冰冷的雪粒撕扯着记忆的碎片,一切都化作了一地的凌乱。
他痛苦的皱起眉,眼前的炉火明灭扑朔。隐约之间,映出一个词来……
печь
……火炉
他似乎听见了锁链崩裂的声音。可睁眼,医疗帐篷里依旧静谧,只有靠在自己怀里的女人那浅浅的呼吸声。
她似乎有些困倦,眼皮一直在打架。可尽管如此,却还是要强撑着和他说话。
“明天又有任务,你要注意安全啊。说好了要给你看我能雪地种玫瑰的神奇能力,我花种都找好了……”
说着,她又塞进他嘴里一颗巧克力。
“还记得吗,merci的牌子。德国人有一点好,那就是他们做的糖都很好吃。”
【“merci?谢谢?不该是我对你说吗。上次我让你去找小护士格林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被自己人打了不合适?”
“盒子上这是法语吗?我不知道。”
“是法语,不过这是个德国巧克力的牌子。”
“你的战利品?”
“一只枪换一盒巧克力,真够贵的。”】
记忆里相似的对话,又是发生在哪里呢?
她拍了愣神的他一下,“我说话呢,你注意下好不好啊。”说完,她还撅了一下嘴唇。
“有没有发现我涂了那根tangee,有没有有没有?”
绿眸里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急迫。
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
所以最后,是医生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拉的不得不俯下身来看着他,然后,印上轻柔而绵长的一吻。
唇齿相触,舌尖一片柔软。当然,还有糖果的甜味。
起身时,呼吸变得急促。她望着他,眼神孤寂荒凉如同穿越漫长的时间洪流。
她说。
“所以巴基,请你务必记得回来。记得有一个下手狠毒的军医在等你。”
【“佩里,只要存在就会有印记。”】
但愿如此。
眼前的场景骤然抽离,他好像跌入星空,满世界的亮晶晶碎片在闪烁。
恍惚间,场景已变换了模样。
前线的小酒馆,人声沸腾炽热如烟火。
*
是酒杯轻叩在桌面的声响。
抬眼时,依旧是军装的绿眸女人。
他们的手搭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要我说,荣幸之至。”
她眨了眨眼,像是一尾滑溜溜的鱼,穿过拥挤的人群,牵着他步入舞池。
轻佻的口哨声,厚重的黑胶唱片声,还有时不时的笑声。
各种声音混作一团,他在旋转,偌大的舞池似乎仅剩下中央的两人。
怀里搂着女人纤细的腰肢,绿眸和蓝眸映着灯光,都是亮晶晶的。
“要我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巫婆呢?谁才是42年的小鹿斑比?”
指关节轻叩桌面,酒保递来一杯满是泡沫的啤酒。
女人扎起了披散着的黑发,时间似乎是在倒流。
“士兵,黎明到来时你是否会有一个答案呢?”她把酒杯向他的方向推了推,语调里带着一股漫不经心。
“给我一个答案吧,巴基。”
她又补了一句。
“在天亮的时候,在黎明。”
рассвет
黎明是рассвет。
他突然抬起眼看着她,又抬起手想要去碰她的脸。
“这是一场梦吗。”
他的第一句话,是一句问询。
“为什么是梦呢。”
她笑了笑,懒洋洋的支起一个笑容来。
“为什么不能是你明明最熟悉的过去呢。”
“你的心里有什么,这里便会有答案。”
她轻巧的跳下高高的椅子,这一回,没有坐不稳,也没有站不住。
他收回了下意识伸出去要搀扶她的手。
“这次——”她俏皮的把手背在身后,冲他做了个鬼脸。“——没有差点摔倒哦。”
她笑着,转身走出了热闹的酒馆。
他起身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她在前面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只留下一个被隐约月光照耀的背影。
然后闪身消失在一间医疗帐篷前。
他停在帐篷前的不远处,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突然,帐篷着起火来。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凝重的夜色。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问题,还有一个答案。】
脑海里的塞壬拨响琴弦。
【一个问题,还有一个答案。】
声音不断重复着。
东方出现些许光亮,地平线上升起暖阳。
火光渐渐弱了下来。
黎明已至。
可他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