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见酩笑着从窗口翻出去,站在她面前乖顺明媚。
“在想这青源峰的风景真是美丽,以后更该勤勉些再起早些,日日来看这七彩朝霞,天天......”
裴见酩微微歪头,蹲低了身子靠近她。
“天天来见你的倾世容颜。”
“呃啊......”
不客气的一掌将他打开,寂繁云被这话腻得有些反胃。
这一掌力度不轻,裴见酩在地上哎哟哎哟躺了半天才爬起来。
早知如此,就不该留着他,人人都说六皇子智勇双全,怎么用的手段倒是各个下三滥。
寂繁云紧锁眉头,满带嫌弃盯着又一次凑上来的裴见酩。
“嘶......我伤还没好呢,手下留情啊。”
笑的得意,裴见酩故意带着娇气的尾音,歪着头紧盯着寂繁云。
“你的伤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赶紧闭嘴,快些滚进去换衣服。”
寂繁云看着他这样子就来气,这家伙和人交往都这么不知边界的吗。
“好嘞,这就去!”
裴见酩跑的倒是挺快,进了屋还不忘关上门窗。
寂繁云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燥火,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裴见酩这个麻烦了。
裴见酩根基尽毁,连吐纳灵气都做不到,寂繁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他。
难不成真要自己教他武功?
实在不行,倒是可以试试先教他些符咒用着。
“怪不得我探不到他的心思,原来是个没灵脉的。
哎呀可怜的小繁云,在收徒这方面你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还没清净半刻,温润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符岳这家伙也是一样的不知边界。
不同于裴见酩,她倒是不用担心伤着符岳。
“不会说人话就闭上嘴。”
寂繁云暗自使力,向下狠狠踩一脚,却被符岳轻松闪开。
“你们天狐的尾巴不是可以凝结灵气吗,不如让我斩一条下来给他充当内丹。”
“啧啧啧,真狠心呐。”
符岳轻笑一下,冷下来的神情严肃起来。
“裴见酩这样的人可看不到心,真的想好了?他要的东西,你不一定给得起。”
“互相利用而已。”
寂繁云的声音跟着低沉,上翘的眼尾寒气逼人。
“不会留他到那一天的。”
“小心些,我们斗不过他。”
符岳的声音随风散开,隐进竹林没了气息。
“你跟谁说话呢?”
换完衣服的裴见酩脚步轻快,三两下就到了寂繁云的面前。
打开了手臂展示着身上的新衣服,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愉悦和兴奋。
被面具遮挡了大半的脸,恰到好处露出完好的左半,精致的眉眼闪耀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更显英气。
青白布料衬得他皮肤格外清透白皙,颀长高大的身形撑起了衣衫,本有些冗长的弟子服在他身上倒显得干练。
果真是气质出尘,穿什么都好看,寂繁云暗自感叹着。
“好看吗?”
不知何时,裴见酩低下头凑近了她。
微扬的唇角离她的脸颊不过半寸,低垂的视线,正盯着她的鼻尖。
“滚!”
一把推开他,寂繁云平复着被搅乱的呼吸,心头又是一阵烦躁。
裴见酩总能轻易点燃她的怒气。
被搡开的裴见酩反而笑得更加放肆,撇了嘴角语带责怪:
“听说我可是你这些年唯一的徒弟,不与我培养感情就算了,还对我百般嫌弃。该不会,还在怪罪我上回捅你的事情吧。”
突兀提起自己入魔发狂的事情,寂繁云胸口一滞,憋闷感越发严重。
裴见酩说的没错,她确实还在耿耿于怀。
把控时机,一击致命,若是自己修为减半,裴见酩早已经报了毁容之仇。
对于他的冷静毒辣,寂繁云半是欣赏半是警惕。
她一直有意避开那天的事情,既是不愿记起裴见酩狠戾的眼神,也是不想让他意识到,自己险些取了他的性命。
现在他们的关系恰到好处,她不想再添上更复杂的厌恶和仇恨。
看出她脸色不对,裴见酩转了话头。
“人家收徒都有拜师礼拿,你怎么不问问我准备了什么?”
“你少说两句话就算做拜师礼了。”
努力压了不适,寂繁云狠狠剜他一眼。
裴见酩笑着从怀中掏出个小物件,再次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清透的黄玉方印只有半个拇指大小,黄金的印纽雕花精细,显然是皇宫用物。
“我的私印,入了皇城四处畅通,到了边境可以调遣军队。”
“啊?”
躁动的情绪瞬间被惊诧浇息,寂繁云一时失语。
她没想到裴见酩会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六皇子手下三万兵将,这方私印便是兵符。
“我只是玄光宗仙徒鹭影,这方印也没什么用了。何况我如今一无所有,这方私印算是唯一值钱的东西,就当作是拜师礼了。”
轻轻拱手,裴见酩笑得柔和。
“弟子鹭影,见过师尊。”
躲闪着他炽热的眼神,寂繁云有些无措。
她从未真想将他收入门下,也从没希望他真的敬重自己。
裴见酩的心思实在太深,她自知把控不住,也无意将他困于广风山。
他终归是要回皇城去的。
一方小巧的私印却如巨石压在她心上,寂繁云闷声不语。
直到裴见酩强行将东西塞进她手里,她才终于垂了头开口:
“我......只当是我替你收存了。”
怪异的沉默僵持在二人之间,寂繁云突然没了话说,几度张口又压了话头。
“回礼呢?我好歹叫你一声师尊,灵器总该赏我一件吧。”
伸出了手掌,裴见酩轻轻挑眉,俯身看她的眼神是毫不遮掩的轻佻。
“师尊若是没准备回礼,不如就把这铃铛送我吧。”
就像是专为了惹恼她,裴见酩直接上了手,一把拽下她腰间的银铃,在手中甩动着。
灰眸迸出寒光,一蹬便将他踢跪在地,右手钳住他左肩,铃铛稳稳落在她左手之上。
被寂繁云毫不留情地制服,裴见酩却露出得逞的笑意。
“等你修炼有了进展,我自然会给你准备灵器。”
火气又烧上来,反复的情绪波动消耗了力气,寂繁云的嘴角都有些干涩。
怕他再有什么激怒自己的言行,寂繁云干脆地转身准备离开。
臂弯一沉,回头正对上裴见酩不怀好意的狡黠眼神。
“师尊,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在哪儿呢。”
直觉告诉寂繁云,这个问题还是不回答为妙。
可裴见酩又一次靠了上来,分明是得不到答案就不会轻易罢休。
叹口气没了办法,寂繁云指向远处的山壁。
“绕过这片林子向西,崖壁之上的木屋就是我的住处。”
迈出两步的寂繁云有些不安,回过身补充两句。
“平日在练功场等我就好,若是有事我会送纸鹤报信,没有要紧事不必来住处寻我。”
“放心吧,我又不是随便闯人房门的登徒子。”
大声答应着生怕她听不清,裴见酩看着她快步远去的背影,又一次不自觉带上了笑。
“跑什么……”
激怒她,还挺好玩的。
“寻常人炼气结丹,以内丹为基点,清灵之气遍布四肢百骸,循环往复是为灵脉。加以心法辅助,兵刃帮持,日渐身轻体强。
随修行精进,自下而上突破‘无欲’‘无妄’‘无念’‘无情’四境,便可接引天雷,飞升成仙。”
裴见酩漫不经心地念着书上的文字,时不时偷看两眼盘腿冥想的寂繁云。
实在是无聊,他停下了念诵,蹑手蹑脚地凑过去。
看着寂繁云没有反应,他大着胆子拿起寂繁云耳边的发束,小心翼翼地编起了辫子。
“干什么?”
寂繁云的声音吓得他一抖,编好的半截头发散落开来。
被吓到的裴见酩心虚地抬头,可她却并没睁眼。
纤长的睫毛动也不动,明媚的光芒下宛如一尊玉雕。
裴见酩有些恍神,静静盯着她闷不做声。
没听到回答,寂繁云才睁开眼睛,看着呆愣的他露出不悦的神色。
“鹭影,说话。”
青葱指尖点上他的额头,隔着轻薄的面具,依然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冰凉。
裴见酩心间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啊,我,我刚才是,是有问题想要请教。”
裴见酩跑过去拿起书本,严肃起来认真发问。
“书上说,内丹便是根基,按常理来说,即便根基毁了,灵脉断了,重新炼气结丹续上灵脉就是。为何我试了各种办法,依旧不能吸纳灵气。”
寂繁云沉吟一阵,这也是她思索多日的问题。
他说的没错,如果只是简单毁去根基,年幼时重新炼气结丹不是难事。
何况皇宫之内宝物众多,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医治不好。
思来想去,寂繁云也之内想到一个解释。
“没错,所以我猜想,害你的人不仅毁去了你的内丹,还对你的灵脉做了手脚,看似断裂,实则以特殊方法将灵脉淤堵,各处封闭。
这样即使你重新炼气,也会觉得四处阻滞,灵气不能进入流转,自然无法结成内丹。”
这样阴损的手法,实在是匪夷所思。
伤害裴见酩的人是下了狠手,断绝他修仙的一切可能性。
对于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的他而言,这份恨意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那我......”
他这些年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裴见酩早知道这样的境况,可真真切切地落入耳朵里,却还是有些失落浮上心头。
碍于身份,母亲不让他对任何人吐露真相,他一直认为若是早些就医,或者自己还有救。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了再续仙途的可能。
沉重的落寞兜兜转转,他停顿半刻,终于还是换成了看似贴心的关切。
“那我岂不是给你找了个大麻烦?”
“你的障眼法,从哪里学来的?”
寂繁云笑笑,不理他伪装出的自责。
裴见酩施的障眼法确实精巧逼真,那日她仔细观瞧过,剑锋之上有细密的一层墨粉。
一定是用了特殊的致幻方法,再加上剑气卷席才能结成久久不散、如同灵气的薄雾。
“是母亲的一位故友,他教我一种功法,将经脉之内的真气混杂在剑气之中,霸道狠戾久久不散,至于致幻的秘诀。”
裴见酩拿出一个药瓶,馥郁的芬芳扑鼻而来。
“这是婆娑花和曼陀罗制成的花蜜,不用担心,只是嗅闻不会致幻,但以真气蒸腾,便可以直接散进识海,虽然不致命,却可以掌控眼前所见。”
这倒是神奇,寂繁云接过药瓶,细细思索着。
“也就是说,真气可以将这种致幻香气散进识海,操控他人目之所见。这样看来,你那天用墨粉造的只能算是个小把戏,如果让你尽全力,这幻象最多能达到什么地步?”
裴见酩四下环顾一周,这里林木繁茂,崖边迫近云端,虽在峭壁一旁倒是开阔。
“得罪了。”
裴见酩凝神闭目,调动起全身的真气,转眼间花香四溢,夺目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好了,睁眼看看。”
寂繁云听见他的呼唤,缓缓睁开眼睛,哪里还有碧空白云,入眼皆是一望无际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