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还在轮回。
但王雅已经完全放弃挣扎,当阿迪雅希丝再次举着那把小花伞接她回家时,她选择了拿刀划开了她的喉管。
她温热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小娇娇面无表情的捂着自己的喉咙,抹掉表层的鲜血露出毫发无损的脖颈。
“好心又被当成另有所图了。”
阿迪雅希丝将手中的伞塞进她的手中,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雨幕中。
她……走了?
王雅眨眨眼,心里空落落的,但还是利索的起身捡起被雨水泡坏的书本装进书包,向反方向的公交车站走去。
她应该不会在见到她了吧。
*
“毕业了!”
气球飞上天空,白色的试卷和书页像雪花般下落,他们穿着校服,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呼喊着自己三年来积攒的怨气。
王雅站在走廊的围栏边,夏日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走了她的不安。
再历经了不知道几百条世界线后,她终于念完了初中,为了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王雅撕下一张书页,生疏的叠了个纸飞机。
数据故障的斑块和乱码代替了身边欢呼雀跃的学生,天空也被撕裂,大地摇晃,大厦将倾,风声在她耳中也变成了杂乱无章的电流声。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世界线崩坏。
所有熟悉的人、景、物只是神明编写的数据,所有人只是邪神游戏里微不足道的背景板,NPC。
她用力掷飞手中的纸飞机,看着它在半空中解体成数据,和空气中的尘埃在虚拟的阳光下共舞。
“很神奇,不是吗?”
阿迪雅希丝就像夏日里的白色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她的长发沾染纯白,眼睛也变成了海一般都湛蓝。
她握住了自己的手,冰凉的触感激得王雅打了个寒战。
“你们……”
“父亲赢了而已,但介于我还没死他怕出现意外就让我以真正的形态看着世界线完全崩坏。”
“但我也没想到出了你这个意外。”她抬头,凝视着天空中巨大的裂缝:“所有数据都会被回收,你这副躯体也一样。”
“阿雅,你想真正的拥有一具属于真实,有血有肉的身体吗?”
“我……”她哑然失笑:“事到如今,我还能谈什么真实不真实?”
“一切都是假的。”王雅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闪着泪光,如同上好的墨翠:“就连死亡都只是暂时的。”
“我真的要疯了。”
“你已经疯了,王雅。”
“疯子才会理解疯子。”阿迪雅希丝的手与她的手十指相扣:“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了,我们才是最般配的。”
“你说这话好像表白。”这句话出口就连王雅自己都愣住了,她尴尬的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捂住嘴,偏头看向身边正在消散的同学。
“嗯……”小姑娘嗫嚅着,扭过头看她欲盖弥彰的动作,真诚发问:“表白……不是表达友好的意思吗?怎么看你的反应不太对劲?”
“谁好人家表达友好用表白啊……”王雅深吸一口气掩饰尴尬:“它…是两个处在暧昧期的人类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才会用到的,这是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心意,喜欢对方的心意。”
“啊?”她好像很惊讶:“父亲当初不是这么给我说的啊。”
王雅:……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华点。
阿迪雅希丝这孩子好像严重缺乏情感这块板块的基本知识,白六也没有给她补习过。
也是啊,没有感情的神只会教出小怪物,小怪物不懂人类的爱恨贪痴,她只是简单的看得周围的一切,不会过度的探究人类的情感。
她就是尊摆放在神殿里的精美雕像,冰凉,坚硬,哪怕被制作者打磨的再圆润再栩栩如生她也只是尊雕像。
王雅闭上眼睛,感受着耳边数据烦乱的声响,最后彻底失去意识。
*
太阳日复一日的东升西落,月亮和星星也是日复一日的如约而至,天和海还是蓝的,云朵已久飘在空中,她也重复着循规蹈矩的死亡。
曾经那个爱笑爱哭的王雅在她看来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剩下的她只是一个寄存在虚拟躯壳中的数据异常幽灵,看着镜子里越来越陌生的脸感到心烦意乱。
她剪短了头发,彻底割裂与异端处理局的联系,如果长大后要保护的是那些【东西】她宁愿先下手为强做一个“清道夫”。
她所认为的“正义”才是正义,她所审判之人便是罪人,她的存在便是【正义】本身。
太荒诞了,但在王雅眼中,这太正常了。
“阿雅,你变了。”
变了吗?
王雅抹了把脸,掌心里是血红一片,她将金色的月桂叶搞得血迹斑斑,那曾经属于正义的胜利光辉被沾污。
“应该是变了。”
她席地而坐,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放进口中,阿迪雅希丝眉头一皱,伸手打掉了她的烟:“不许抽,你肺不好。”
“我肺好得狠!”王雅戳着自己的胸口:“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健康的不能再健康,随时都可以进行器官移植手术!”
“我他妈想要你活着!”
阿迪雅希丝抿着唇,她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水果糖递到王雅面前:“吃点糖心情好。”
“你知道吗我?我宁愿你是每条世界线都固定的NPC,也不愿意你带着记忆不断轮回。”
“这对你不公平,你只是个人类而已。”
“那对你这只小怪物就公平了?”她拿过水果糖,拆开糖纸,将橘子味的吃掉,把蓝莓味的还回去。
“小语,我认为,你缺少人类正确的情感认知,究其原因是因为你爹的教育出现了大问题。”王雅含含糊糊的说着:“咱俩之间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如何正常的相处,而不是整的你杀我我杀你。”
小姑娘明显脑袋宕机,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个小本子,像个乖学生在奋笔疾书记录老师黑板上的重点,边写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你有什么解决方案吗?”
“走出去,真真正正的从白六给你打造的象牙塔伊甸园跳出去。”
“你不能一直当他可以随便摆布的娃娃。”
这确实是王雅的真心话,白六一直以来都以阿迪雅希丝身体不好为由禁止她外出,哪怕是偶尔的望风身边都有人在暗处跟着。
这真的是父亲与女儿的正确相处方式吗?
但如果她能和预言家一般预知未来,她哪怕那天是继续抽烟也不会和阿迪雅希丝说话。
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阿迪雅希丝死了,死在了勉强还算健康的十二岁,死在一个阳光很暖的午后。
她静静的躺在摇椅上,半阖着眼,脖颈上是血肉模糊的伤痕,手中拿着的安徒生童话掉下,砸的王雅心脏颤了颤。
而坐在她尸体对面的则是她亲爱的父亲,白六。
这位创建令人闻风丧胆的最大犯罪团伙的首领,游戏里的白国王,此刻正擦拭着自己的骨鞭,将上面属于阿迪雅希丝的鲜血擦拭干净后才有闲工夫来处罚她这个“始作俑者”。
她被关起来了,关进幽暗的底下,关进永远看不见太阳的黑暗中,没有人听见她的呼喊,这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等待她最后的结局只有死亡。
白六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她之后每一次轮回的开头永远是这黑暗的地下室和面前的一把枪。
死,活,再死,再活。
睁开眼后,疼痛仍存,但她始终无法脱离黑暗回到阳光之下。
“吱嘎。”
门开了,阿迪雅希丝依旧是站在最高的台阶上俯视着她,只不过这次多了个白六。
“希丝,父亲的乖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不要让父亲再一次失望了。”
她握紧了拳头。
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在哭,她一直在哭,可还是扬起手中的针管扎进了自己的喉咙。
“阿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在重复的道歉,她握着针管的手在发抖,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把毒药注入王雅的血管。
“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