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
靳宇用胳膊肘捅了捅靳容：“我是不是不该在今天说？”
靳容抻了抻被靳宇弄乱的衣服：“迟早都是要经历的。”
靳宇想想也是。
那边靳樊林刚从靳宇喜欢同性这件事回过神来。转头见闫秋月脸色憋地通红，看起来气得不清。
靳樊林赶紧凑过去，大手在闫秋月背上捋个不停，嘴上还哄着：“夫人消消气，小心身体。”
闫秋月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背上贴，靳樊林没懂她的意思。闫秋月急得额头都出了汗，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靳容面色一凛，“妈是不是被元宵卡到了。”
按习俗，他们家每年大年初一这天早上都是吃元宵。
闫秋月热切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脑袋不停点着附和靳容的话。
靳樊林也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走到闫秋月身后，双手环住闫秋月，握拳放在腹中的位置，不断挤压。
靳樊林退休以后经常跟闫秋月到处旅游，学了一些急救手段。在他的帮助下，闫秋月没多久就咳出一个已经被挤压变形的元宵。
靳容将水杯递给闫秋月，闫秋月接过喝了，脸色慢慢恢复正常。
靳樊林抚着闫秋月的背，帮她顺气，神情还是有些担心：“要不要叫杨医生来看看？”
杨医生是靳家的家庭医生。
闫秋月摆摆手：“吐出来就好了，大过年的，就别麻烦人家上门跑一趟了。”
靳樊林点头：“是、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靳宇脸上浮现愧疚的神色：“妈，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刚刚说他喜欢男生，闫秋月也不会被卡到。
闫秋月见他这样，露出一个宽慰的笑：“不是你的错。”
靳宇看向她：“你不怪我吗？”
闫秋月摇摇头，“惊讶是有的，但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问题。我跟你们爸爸在国外旅游的时候，去过一个小镇，那里刚好在举行一场婚礼，婚礼的主角是两个男人。我们当时帮了他们一个小忙，他们邀请我和你们爸爸去参加婚礼。除了我们俩，周围全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每个人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大家都在祝福他们。”
靳宇和靳容安静地听着。
靳樊林接着说：“我跟你们妈妈当时就讨论过这个问题，假如你们俩有谁喜欢男生，怎么办？你们妈妈当时说，这条路本就不好走，如果最亲近的家人都不给予支持的话，你们该有多难过。爸爸妈妈不介意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只要你好好的，不干那缺德违法的事，爸爸妈妈永远支持你。”
一番话说得靳宇眼眶有些热。
靳容拍了拍他的肩，“先吃饭。”
靳樊林也道：“赶紧吃，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家四口边吃边聊。
说开了以后，闫秋月开始打听靳宇喜欢的人是谁。
“是哪家的孩子？啥时候带回来吃个饭。”
靳宇无奈：“妈，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靳樊林正色道：“还有一件事，那孩子要是不喜欢男生，你就不要强求，人家也是人家爸妈的宝贝。要是在一起了，就好好对人家，可千万别学你二叔那朝三暮四的性子。一把年纪了才开始后悔，人家早就把他忘得干干净净结婚生子去了。”
靳宇的二叔，靳樊林的亲弟弟，早年搞艺术，学了别人的浪荡气，三天两头换女朋友。玩了十几年，如今快40了，突然幡然醒悟，去追自己的初恋。结果那个初恋十多年前就对他死心，没两年就结婚了，听说孩子都上初中了。
他二叔整天以酒度日，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靳宇认真道：“我对他是认真的。我保证，如果他喜欢女生，我再也不打扰他。”
实际上，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到时候会不会放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爱情其实很自私，什么成全，什么退出，都是屁话。
爱他就会想要拥有他，爱是占有，是放肆，是义无反顾。
吃完早饭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拜年，靳宇还在读高中，这种事轮不到他去应酬，于是他抽空发了个微博：“今天跟爸妈摊牌了。”
短短几个字，弄得评论区提心吊胆。
“来了来了，我最担心的环节。”
“啊，人还没追到，爸妈也反对。心疼博主。”
“此时，一个CP粉狠狠地碎了。”
……
靳宇见大家都挺担心的，于是在评论区回复了一条：“没有，我爸妈都挺支持我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评论一众粉丝炸开了锅，纷纷求细节。然而靳宇回复完就关了手机。
·
从大年初一一直忙到大年初三，靳宇才空下来。田添给靳宇打电话：“靳哥，出来玩吗？我这几天跟着我爸妈去拜年，膝盖都跪青了。好不容易闲下来，一起出来放松放松啊？”
靳宇思索片刻，“你去问问宋启明出不出来。”
田添爽快应下，“得令。”
两分钟后，田添发了个微信消息过来：“我问了，送学霸说他正在带以前的同学打游戏，没空。”
靳宇果断道：“我突然想起来我爸妈跟我说等会要出门去一个叔叔家拜年，没空出去玩，你找梁子吧。”
另一边看到回复的田添挠了挠头，什么叔叔需要靳家亲自上门拜年？
·
靳宇登陆游戏，果然看到宋启明的号正在跟人双排。
他守在大厅，见宋启明一局结束，给他发去组队邀请。很快，靳宇进入房间。
宋启明跟另一个陌生账号都开着麦，两个人聊着天。
见靳宇进房间，那人诧异道：“金哥，三楼谁啊？”
宋启明语气淡淡：“我室友。”
那人“哦哦”地应了，接着跟靳宇打招呼：“哥们新年好啊，我是金哥以前学校的同学，我叫方明，哥们怎么称呼？”
靳宇也开了麦，酷酷的吐出两个字：“靳宇。”
那人又跟宋启明说：“金哥你室友性格好酷啊。”
宋启明笑了声。
靳宇好奇地问：“为什么叫他金哥？”
起身靳宇问的是为什么要在哥前面用金字。
方明显然不是第一次回答这种问题，他很快就抓住了靳宇话里的重点：“启明星不就是金星吗？”
靳宇笑了，他语气含笑地跟宋启明说：“那按照这个解释，你是不是该叫宋金？”
宋启明嗤笑一声：“要不我顺便出家，给你超个度？”
靳宇不说话了。
他心想，那不行，你出家了我不得守活寡了。
三个人边聊天边打游戏。
方明话很多，哪怕他说十句，宋启明只回一句，他也能一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其实主要说的也就是宋启明离开蓉城后，那边发生的事。
聊着聊着，方明提到宋志武一家。
“你那个叔叔还藏着，警察天天上宋家去。宋芳芳不堪其扰，让她妈给她办了住宿。结果警察跑到学校去找她。隔三差五就要传她问话。没多久全校都知道她家出事了。”
“不过我看她家纯属是活该，当初一个月就给金哥你拿300块生活费，害得金哥你饭都吃不饱，饿晕在操场上。他们家现在就是报应。”
宋启明打断他：“别说了。”
方明说得起劲的时候就上头，啥都不管不顾。被宋启明这么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靳宇还在队里听着。
于是他赶紧找补：“对对对，那都是过去式了，不提了。”
三个人打了几把就散了。
靳宇脑子里一直在回想方明说的那些话。
他翻出对战记录，点开方明的头像，给他发了个好友申请。
方明还没下线，很快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靳宇给方明发了组队邀请，方明先是拒绝了，靳宇又发了一次。
经常接到诈骗电话的都知道，如果第一次打电话过去被拒绝，那么再打过去，对方就会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他，然后接通电话。
方明大概就是这种心理，第二次邀请，他进了房间。
靳宇开着麦，他直截了当地发问：“我想知道一些宋启明过去的经历，你能跟我说说吗？”
方明很犹豫：“不是我不想说，是金哥不让我说，我不能对不起他。”
靳宇很诚恳：“我保证我不会用他过去的经历去做伤害他的事，我只是想关心我的朋友。”
或许是“朋友”两个字触动到了方明，他的语气松了松。
靳宇继续加码：“我认识这游戏的高层，我能把你这个号弄成全英雄全皮肤账号，包括已经下架的那些。”
方明狠狠心动了：“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出卖我啊。”
“一定。”
·
“我们这地方就是蓉城管辖内的一个小县城，地方不大，有什么八卦都能传得人尽皆知。”
“金哥挺惨的。他妈妈当初怀他的时候，8个多月了。那时候国庆节，他爸骗他妈说国庆节要去外地出差。谁知道国庆节当天，他妈就接到警察电话，说他爸出了车祸，车上还有个男的，两个人当场死亡，死的时候，两个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金哥他妈赶过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骗婚做了同妻，当场气急攻心，早产了。”
“好在母子平安，没出什么事。”
“但金哥他妈在生下他以后，没多久就将金哥丢给了他亲叔叔宋志武，自己远走他乡。一走就是18年。”
“金哥过得并不好，宋家的人虐待他，经常打骂他。那时候我们读幼儿园，我第一次见到金哥的时候，他身上全是淤青。”
“在学校里也有小朋友欺负他。老师们有心帮他，但那些小孩子更加不服气，对金哥的伤害也就变本加厉。”
“后来不知道怎么传出来，说粘上金哥的血，他们也会得脏病。那天，金哥再一次被班里的人欺负，金哥用手工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趁着那个男生不注意，将血涂在那男生脸上，那小胖子当场就被吓哭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金哥了。”
……
“高中的时候，宋家一个月就给金哥300块生活费。偶尔买本教辅资料，每天生活费就10块钱都不到。”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又是买军训的衣服，又是买教辅资料。金哥的生活费用了半个月就没了。他去小卖部买了一袋盐一袋白糖，每天别人吃饭，他就回寝室用糖和盐兑水喝，硬生生撑了半个月。直到后面某天上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晕倒在操场上。”
“你可能不知道，金哥去京市，其实是被迫的，他那个人渣叔叔把他卖给了一个赌场老板。警察现在正在到处抓那个人渣。”
·
靳宇浑浑噩噩地出了房间，刚好碰到外出的靳容回来，两个人在房门口碰头。
靳容看着他，表情微怔，“出什么事了？”
靳宇压下心底的波澜，摇头：“没事。”
靳容皱着眉，“但是你看起来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