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阴晴不定,本该是艳阳高照的月份,今年却时常下雨。
宿舍的墙壁上生出一层层难看的霉,衣服是晾不干的,地板是湿漉漉的,就连墙壁上摸起来也像是被水浸泡过一般。
“这煞笔天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受不了了,我想晒太阳。”蔡知远躺在床上,仰面哀叫着,“我们现在就跟那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不过人家老鼠不用考试,我们要。”陈岁安拿着英语练习册,边看阅读理解题的文章边说。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期中考明明才过去没多久,转眼间这个月月底又要期末考试了。
唯一不同的是,期中考完放一天半的假学生们就又得返回学校面对成绩,而期末考完就可以直接放暑假了。
就目前了解,已经有不少同学找好了暑假工,就等到时候放假了直接上岗工作。
班主任当时听见他们的安排都忍不住惊讶,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好好复习为下学期的高考做准备吗?而对于有些学生来说,赚钱是头等的要事。
陈岁安目前还没什么打暑假工的念头,因为不清楚老爸老妈会不会又让他们回老家去。
不过他回不回另外说,妹妹应该是会回的,毕竟这学期就中考完了,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放松一下。
之前填志愿的时候一家子围着一本学校手册看了半天,老爸老妈嘴上说着不管考的怎么样有学校读就行,其实心里面还是希望陈静欢能考的上高中。
那一句句“尽力而为”以及“这一次机会很重要”就像是一个个压在背上的担子。
陈岁安让他们不要每次都跟妹妹说这些,听多了压力反而更大,爸妈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但还是会习惯性的提起。
要不就是在吃饭的时候,要不就是在店里头有学生来吃饭的时候,就连睡前看见妹妹房间的灯还亮着也要说上几句。
陈岁安已经不止一次收到妹妹类似“好烦”的信息,但自己在学校又实在帮不上忙,只能一次次地给爸妈发信息说这事。
刚开始还好,但是次数一多老爸就觉得陈岁安对他们两个做父母的意见很大,有时候甚至也会冲陈岁安摆脸色。
又一个往常的周六。
妹妹很早地就出了门,说是跟朋友约好了去图书馆写作业,背着个小包揣着几本书就走了。
陈岁安本来想去奶奶那边看狗,但天气不好加上奶奶说她今天要出去的原因,他也就待在家里头没出门。
月底期末考,听老师说这次的试卷会出的比期中考试的要难,他还是得好好复习一下。
试卷堆了一桌子,有些是他自己在网上找了之后打印下来的,也有的是学校发了没有强制性他们做的,就连去年暑假老师发下来的也有。
虽说临近期末,但班里的氛围并没有那么紧张。就连作业之类的,学生们在周五之前就能全部写完。
所以想要在成绩方面比其他学生有所优秀的同学就会私底下多找其他的练习题做。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平时都说不学,其实背地里学的比谁都用心。
不然为什么排名榜上的名次总在变化。
陈岁安将时间划分成了几个部分,先英语后数学,晚上有空在睡前的时候背背文言文和古诗。
完美,他想。
外头的雨淅沥沥的下着,树叶随着风舞动发出轻微声响,偶尔还能听见楼底下车子发动的声音和邻居教育孩子的吵闹声。
英语书上有个用荧光笔圈起来的重点内容,陈岁安愣了愣,他自己做记号从不用荧光笔,因为懒,他都直接用黑笔随便画两笔。
然后他想起来了,应该是上次沈玉堂说要帮他划重点的时候标记的。
真是,人家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给他画笔记,自己居然现在才看见。
转眼又看到桌上放着的之前对方送他的挂件,不禁发起呆来。
这人今天好像还要去医院看他妈妈,也不知道到了没有,会待多久,又几点回家呢。
“草……乱想这些干嘛。”陈岁安挠挠头,又开始看起英语书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岁安很明显的察觉到老爸的表情不太对,但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觉得是店里面可能发生了什么惹得他不开心了。
于是尽量讲了些有意思的事情缓和气氛,直到吃着吃着听见老爸抱怨说妹妹这马上中考了还跑出去玩,这才觉出几分不对劲。
他立马给妹妹发信息让她早点回来,不要搞太晚,同时给老爸老妈解释:“她今天是出去写作业的,不是玩,你们别总是误会她。”
陈父听见他这话,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故意为难她是吧?”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陈岁安有点受不了老爸这个语气,“我就是想说她今天是出去学习的不是去玩……”
陈父一拍桌子打断他:“你以为她说出去学习就真的是去学习吗?她要真的有好好在学成绩还会是那个样子?你就护着她吧,马上中考了还这么不认真,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她能给我考出个什么样的分数来!”
“干嘛呢干嘛呢,吃饭就好好吃饭拍什么拍?”陈母收拾完一旁的桌子,听见声音忍不住说道。
陈父看了陈母一眼,“哼”了声不说话了。
陈岁安也不想再说什么,沉默地吃完今晚这顿并不怎么愉快的饭后便回了家。
他不明白为什么大部分时间里相对来说比较好相处的爸爸只要一发起火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令人害怕。
回到家后,妹妹已经在客厅坐着了。
“吃饭了吗?”陈岁安问。
“吃了啊。”妹妹看了他一眼,主动道,“我今天把物理不会的地方都搞懂了,不过数学就不大行了,有些题目太绕,换个题型我就做不出来了。”
“嗯,那就再加强一下吧。实在不会也没办法了,你就尽量保证会的题目不要出错就行。”陈岁安坐到她旁边的位置,想起饭桌上父亲的态度,忍不住提醒,“老爸今天不知道抽的什么疯,一会儿回来他要是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能应的应,不能应的你保持沉默就行,别跟他呛知道吧?”
妹妹怔了怔 ,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哦。”
平时晚上来店里吃饭的客人就不怎么多,更别说是下雨天,这种时候老爸老妈总会想着提前关店回家。
今天亦是如此。
陈岁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老爸老妈开门进来,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回自己房间,却被老爸叫住。
“你去看看你妹现在在干嘛。”
“啊?”陈岁安有些不耐烦,这是要干嘛?
不过还是走过去敲了敲陈静欢的房门:“静欢,干嘛呢?”
里面没有回应,陈岁安估计她是戴了耳机在听歌,于是又敲了敲门。
还没等他再问一次,这回老爸直接就过来拧开了房门。
因为平时大家在进门前都会得到允许才进去,所以并没有锁门的习惯。
“怎么……”陈静欢看见爸爸开门进来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耳机就被一把扯了下来。
“叫你半天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马上中考了你复习了没?”陈父一脸凶相震得妹妹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起不久前哥哥说过的话,结结巴巴地应了句“复习了”。
下一秒手上的漫画书就被陈父一把夺过。
“你捧着本漫画书在这就说自己复习了?你怎么好意思的?我看你现在是一点心思都不在学习上,整天就是无所事事!”
陈静欢紧张地望着爸爸手上的漫画书,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激怒他。
然而这份紧张很快便转化为了愤怒,陈父几乎是在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就扬起手直接将那本漫画撕了个粉碎。
陈岁安也愣住了,不明白老爸突然间发的什么疯,只觉得接下来肯定有一场腥风血雨。
下一秒,他就看见原本还在发愣的妹妹一把把平时宝贝的不行的桌子直接掀翻在地,原本摆列得整整齐齐的周边全部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静欢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她憋红张脸朝着陈父大吼:“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都说了我有自己的规划为什么你们还要这样逼我?!”
陈父见她反抗,沉着的脸色好似比外头的乌云都要黑,他一把抓过陈静欢的头发,直接将她扎好的发型毁得一干二净,怒吼道:“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有没有规矩!”
陈岁安冲上去拦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身体里面跳出来。
本来准备拖地的陈母也赶紧过来护住陈静欢,挡着不让陈父靠近。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陈父还嫌拽那一下不够,挣扎着想要再次动手,都被陈岁安一一扛了下来。
陈岁安这次是真的不理解了,他一把将人拖出了妹妹的房间,狠狠地将门关上,挡在门前,质问父亲:“你他妈的想逼死她吗?”
“我逼死她?是她逼死我还差不多!”陈父冲着他吼,“一天两天就知道拿那个什么病说事,我看她就是因为不想学习装的!你们两兄妹现在关系就是好啊,知道相互维护了,你要是希望她到时候跟你一样考个中专你就继续这么护着她!”
“考中专怎么了?!”陈岁安憋着的火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你自己不也是读中专过来的吗?那我们两个读中专又怎么样?是,我能力不行,考不上一所好的高中让您可以拿出去充面子,但那又怎么样?当初不是你说只要还有读书的机会就很好了吗?那你现在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啪”——
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像是所有的老套桥段一样,每到这种时候父亲总是会动手。
陈岁安冷笑一声:“看来我说的没错,你就是觉得我们没考上高中丢了你的面子,所以才这么气是吧?”
“你他妈给我滚出去!”陈父激动道,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陈岁安难得失了理智,他拿上自己的手机,像是赌气一般连雨伞都不带就跑出了门,用力地将大门甩上后,彻底归于平静。
他走到楼下,发现自己的心还跳的厉害。
脸上的巴掌火辣辣地泛着痛,他抬手摸了摸,低声骂了声“草”。
雨还在下着,他盯着面前的雨帘,站在原地等了足有一分钟,还是走了出去。
淋雨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也许可以让头脑不再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想抛掉一切,不去想妹妹的病会不会发作,不去想妈妈的这件事后的念叨,也不去想爸爸那副气急败坏的就想动手的模样。
他在雨中慢慢地走着,路过的行人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他,大概是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吧。
雨逐渐下大,陈岁安跑到家已经关了门的店铺下躲雨。
身上淋得湿湿的,他越想越觉得神经病,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先找个地方避雨了。
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掏出来一看,是妈妈的信息,问他现在在哪,让他收到信息了就赶紧回家,说刚才都是爸爸一时激动之类的话。
陈岁安不知道回什么,看着一条接着一条往外蹦着的信息,好半天才沉重地叹了口气,回复道:我今晚在外面找家旅馆住。
发完信息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出来的时候好像没有带身份证。
“……”他有些颓废地蹲在地上,身上穿着的湿衣服让他觉出一丝凉意。
退出和母亲的聊天界面,在她下面的是沈玉堂的名字。
陈岁安心里头闷闷的,也不知道怎么的,现在突然就很想听听沈玉堂的声音。
——
“哎呀,都说了不用特地过来了怎么就是不听呢?”沈悻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话里虽然是责怪,脸上的笑容却难掩高兴。
闻云深只笑,脸上一派的温和:“您最近感觉身体如何?”
沈悻轻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样子。”
……
两人聊天,沈玉堂插不进去话就在一旁默默地坐着听,感觉手机响了就走到病房外面去接电话。
“喂,岁安?”他有些惊讶,这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陈岁安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只觉得安心,他轻轻“嗯”了声,问他:“能陪我聊聊天吗?”
“嗯?可以啊。”沈玉堂感觉他情绪不对,且对面的雨声听起来似乎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