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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是个毒/贩,苏格兰说。
于是伊达航啪的一下合上手册,拿笔点点调酒师的胸口,“佐藤先生,”他着重念了这个苏格兰随口回答的假名——好像有点太假了,但是苏格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诸伏景光是否有固定的假身份,要是在这里引起怀疑就颇有些得不偿失——“我问你和死者的关系,不是你知道的他的个人信息,话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可靠的班长向他发出质疑。
“啊,警官先生,”苏格兰正色,“我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很久,作为一个敬业的员工,记忆熟客的身份与面容仅仅只是基本功而已。何况这根本不难知道。”他朝着正在和其他警察交谈的松田阵平耸了耸肩,“看看这位先生吧,仅仅只是在受害者身后坐着喝了杯酒,知道的就比我多得多呢。”
他看见伊达航的嘴角抽动了下,似乎是想笑又憋住了的样子,“或许我该先询问他才对。”他说,似乎有点无奈的样子,“也许问问他,连对你的疑惑都能理清了。”
这太像在玩家家酒了,苏格兰在心里默默憋笑。在每个人心里对现在的情况都有一套不同的认识的情况下,本应该是严肃的场合被他们几个你瞒我瞒地搞成这种样子。看吧这就是降谷零他们几个非要当谜语人不互通情报的后果,苏格兰现在颇有点幸灾乐祸。而伊达航似乎已经放弃了和他在这里互相逗笑对方,转去问松田阵平刚刚发生了什么。卷毛的警官先生偷偷瞥了苏格兰一眼,走了两步,实在是太刻意地在苏格兰能听到的范围之内开口,无视了两个人明显憋笑的表情。
“一开始引起我注意的是两个人的争执。”松田说,在向伊达航的转述中隐去了某位服务生的影子,“我耳力比较好,集中精神仔细听的时候,那个比较壮的男人正在质问死者,‘你不想再干这行了?为什么?’”
“…指的是贩/毒?”伊达航似乎有些意外,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
“我那时还不知情。”松田皱皱眉,“真正吸引我的是接下来死者说的话,他说‘菊子还是把她卖了,那我还赚钱干什么呢’,然后壮汉问,她是说你女儿?死者回答,还能有谁。”
伊达航在笔记本上笔走龙蛇,“啊,又多出两个涉案人员。”他头疼地咬咬笔尾,“…不会还涉及人口买卖或者是拐卖儿童吧。”
松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哪件事,“后面我又听了两句,菊子应该是死者的前妻,两人共同育有一女,但是菊子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孩子,只是一味向死者索取巨额抚养费,并放话说如果不给的话她就把女儿卖给歌舞伎町。”
“死者不会是为了这个才开始贩/毒的吧。”伊达航也叹口气。
“只说错了一点。”苏格兰走进两步加入对话,接上了松田的解释,“菊子小姐并不是死者先生的前妻…他们没有婚姻关系,但是确实有个女儿。”他说,眼睛扫视着整个被警戒线围起来的酒吧,“菊子小姐她…之前在银座陪酒,现在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在这条街上的几个酒吧里打工,由店长给她抽成,也算这条街上的明星。”
“我记得她今天早上是来这家酒吧了来着…那群人里没有她。”苏格兰收回视线,有些头疼地抱起胳膊,“所以我建议你们也问问酒吧老板。”
苏格兰现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恐怕就算他不想换工作,这家酒吧也得换个老板。是不是该提前把这家酒吧买下来呢?他其实还挺喜欢在这里工作的…啊啊真是,明明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另一边松田和班长似乎也陷入了僵局。伊达航合上笔记本,拿笔尾揉揉眉心,“只看死者的人际关系的话是不是陷入僵局了?”他问松田,“你有想到别的什么吗?”
“啊啊,那个壮汉呢?他不是死者的主顾吗。”松田从兜里掏出香烟,叼在嘴里含糊地说,“我刚才稍微检查了下死者,脸色发绀瞳孔散大,满头冷汗,呼吸暂停,是毒/品吸食过量的症状吧,有没有可能是他不满于死者不再给他供货,怒下杀手?”
“这个我们还是得等尸检结果出来才能确定,到时候应该可以搜身,看看有没有人身上有毒/品残留。”伊达航说,“我去问问店长菊子小姐的事,你们俩应该还有点什么东西要聊吧,快聊,等会我回来找你们。”
他挥挥手往店长那个方向走去,临走前还对两人移开视线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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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家酒吧这几个人,你应该还有没说出口的事吧。”松田在苏格兰旁边抱着胳膊,臭着脸质问,“快说,坦白从宽。我总该可以知道。”
有当然是真有,但要全对松田阵平和盘托出自然也不可能。苏格兰也在思考这个案子,到底谁有杀死这位前毒贩的动机,应该从哪个人切入才好?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那位死者的主顾。”苏格兰沉吟,“他的名字叫户田咸淳,是山口组的干部,近两年一直为山口组提供稳定且高质量的货品。他对上头的口径一直是那是他自己制作的,但根据我们的追查,他既没有制药所需的相关学历也没有购入过大量原材料。最后,我们追查到了这里。”他摊摊手,“最后你也看到了,符合条件的另有其人,死者川上先生才是那个制药的人。”
松田皱眉,嘴里的烟将掉未掉,“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还得在班长面前藏着掖着?”他向苏格兰发出质疑,“没准到抓捕的时候,特别司法警察那边还要申请搜一的协助呢…”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抓人的。”苏格兰平静地笑了下,打断了松田的话,“要不是今天发生这种事情,他们两个一个也不能抓——不管用不用得到,这都是条线。”
“我们本来都已经向组织研究部那边投递户田的情报了。”他移开视线,声音中的情绪一点也没起伏,“结果稍微查查就查到了这里,原来死者先生才是那个幕后之人。没关系,换个人选就好,死者川上先生也值得我们投资——在今天这场意外发生之前。”
他看着松田慢慢地咬紧了牙关。那只香烟的滤嘴部分已经被他咬的不成样子,似乎卷毛的警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抒发心里的愤懑。“…就因为这个?”他问,压低声音,眼神投向地面,“你们没考虑过毒品流出之后卖给了哪些家庭,而是…就因为这个?”
苏格兰被他反问的愣了一下。
他说得半真半假。在这家酒吧工作后他确实去接触了户田,当然,作为苏格兰,接受了发布给行动组的任务。他也确实在这之中发现了推波助澜的手笔,也许来自零组,也许就是他认识的某人亲自下发的命令。但是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为什么这样残忍的现实他会反应如此平淡?
看着松田阵平愤怒的牙印,他恍然惊觉,这十几年浸透在黑暗里,自己好像被影响得比他想象中的深。
“…我们有在控制。”半晌,苏格兰放轻声音回复,“很抱歉让你知道这个。”
很抱歉对你说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松田摇摇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具体的情绪,“也许我真的不太适合干这个…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对你发火了,明明你也是迫不得已…抱歉。”
苏格兰只是摇头。因为这份道歉并不应该对他,但他却没法说出口。
焦虑又开始蔓延,他真的应该继续呆在这里吗,松田已经对他的扮演没有怀疑了,他是否应该现在抽身?案子交给真正的警察就好,剩下的只是一个杀人案,找到真凶并将他们绳之以法,这部分苏格兰这个假冒警察一点忙也没法帮上。
或许他不应该再和这些人有更多的联系了才对。
“聊完了吗?”伊达航的声音突然拉回苏格兰飘忽的思绪,他摇摇头打起精神,和松田一起望向匆匆走来的人。“尸检结果出来了,现在有一个新的疑点——”
“死因正如松田所说,是药物过量中毒。但是验尸官告诉我们,死者摄入的药物其实没到致死的程度,而造成后续并发症导致死亡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这是死者首次摄入这类中枢神经兴奋剂,引起了免疫系统的排异反应。”
“…他不光卖药而且制药,你却说他从来没有吸过自己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吗?”松田扶了下墨镜,似乎有些吃惊,但也很快进入了思考状态,“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其实可以缩小一点范围——”
“啊,哪些人知道这件事。”苏格兰接话,“好了,去吧,警察们。接下来是你们的活儿了。”
他故作轻松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