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安全屋的位置不能说好，窗外的酒吧街在凌晨2点依然没能成功归于寂静。但是屋子里到是很安静，想必剩下两人已经成功进入梦乡。苏格兰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不是要抽，就只是觉得没事干。烟是从格兰菲迪那里顺的，四舍五入还是沾了莱伊的光。这个晚上的月光明亮，把烟雾一点点向上卷，让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雾蒙蒙的质感。苏格兰抬头向上看，隔着窗帘和雾，他只能看见一小片无足轻重的月亮。

似乎是应该愧疚的时刻，要问理由，当初是他刻意引导了樱井优奈和市川恋相识。因为他得知一名叫“Tooru”的情报贩子正在接触山口组的干部，于是决定送给这位多年未见的好友一份小小礼物。当时他是如何兴高采烈地包装了这份甜蜜的礼物呢，如今再去回想，那种热烈的情感似乎已经消弭，他已经无法再身临其境地感受。

所以这是应该愧疚的时刻。因为如果没有他的介入，研究员和干部小姐也许都不用去死，也许安室透不必这么早就接触到莎朗温亚德，也许现在的一系列糟糕的案子，店长、川上、他的小女儿、甚至近野一家的惨案都不会发生。都是他的错，所以理所当然，他应该愧疚才对，如果在这里的人是诸伏景光他也许会因为这份愧疚如鲠在喉，但苏格兰却没能感受到那样的情感，理智警告他这不太对，但他只是感觉轻飘飘的，像在温柔的水中浮沉一样，没能对此升起半点情绪。

火星在他指间闪动，好像有灼热的烟灰落在了他的皮肤上。但是真的有吗？他明明没感觉到任何的疼痛。他只是觉得疲倦。

疲倦是正常的，今天的确是漫长的一天，他本来准备放松却没能放松，有人在他面前死去，有人因为他死去。但疲倦是不被允许的，明天上午他还得和莱伊寻找市川小姐的实验室，他还有一个接一个的任务要应付，还远远没到可以疲倦的时候。

所以他现在最好睡觉。

但是苏格兰只是重新又点燃了一根烟，努力向窗外投去视线，想要看清今晚的月亮。

78

莱伊是被咖啡的香味叫醒的。

虽然他没能闻出来这是哪里的豆子，但是他至少能分辨这次的咖啡应该比芝加哥那次的泔水好上很多。所以他半点也没犹豫，打开了门，坐在沙发上的苏格兰朝这边投来视线，他面前的摩卡壶正好嗡鸣了一声，咕嘟嘟地冒出油脂来。

“我给你钱。”莱伊咽了口唾沫。

苏格兰撇了撇嘴，“庆幸在这的是我吧，莱伊。”

十五分钟后，他们一人捧了一杯咖啡坐回沙发。“审讯室出结果了吗？”莱伊问，喝了一口手里的拿铁。

“早就出了。”苏格兰吹吹杯里的液体，小口啜饮着，“但是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说买家只让他把孩子们丢到某个仓库，依市川小姐的谨慎程度，想来排查路口的拍照还要费点功夫，我昨晚丢给格兰菲迪了。”他拿出手机看看，“唔，他还没给我回复。”

“他已经走了？”莱伊看看属于格兰菲迪的房间紧闭的房门。“嗯哼。”苏格兰点头，“很早就走了，说要去看看那间酒吧。”

莱伊看苏格兰神色怏怏，也没有再继续询问，只是垂目思考。市川毕竟是山口组的干部，从她身上入手是最次的策略，把矛盾扩大到两个组织就更加得不偿失。如果是他，也会首先选择追查试验品这条路。再次，酒吧的闹剧是否引起了户田的警觉，他会选择暂时避避风头还是直接逃逸？如果真如苏格兰所想，是户田继承了市川的实验，那么也许他们可以额外委派人手寻找户田咸淳的下落。

但是户田有继承实验的能力么？根据格兰菲迪发来的行动报告，市川仅仅听研究员樱井开玩笑般提及了几种原料和药品就意识到了组织在研究什么，并且开始着手研究——说实在的A线到底在研究什么，长生不老药么，能让市川一下子痴迷至此——但是户田可只是个半吊子，他的“制药才能”都来自于可怜的死者川上瞬才对、等下。

“也许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川上。”莱伊说，他把空下来的咖啡杯放在桌上，“在这条供需链里川上和市川同样拥有制药的才能，也许市川会利用川上做些什么。”

“而且找川上的实验室比找市川的简单多了，是吧。”苏格兰若有所思。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滑开某个软件，搜索川上的名字。“我看看…他在新宿区有一套房产，但是不常使用，广告折页经常在门缝里一夹就是好几天，一个月也只有两三次外卖轨迹…唔，他不会做饭？”

莱伊笑了一下，“不是人人都有做成能入口的饭的天赋的，苏格兰，”他看起来和苏格兰想到一块去了，“比如我…所以我会在密码上下功夫。”

苏格兰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作为回复，因为他正忙着查找川上瞬的具体信息。手机号码是最轻松的部分，也许他会换号码来和主顾联系，但是常用软件的登录号码绝对是他的主号。密码也不难猜，如果他作为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工程师，宁愿选择制药也愿意每月缴纳一笔高昂的抚养费的话…密码要么是一个人，要么是两个人。

“…找到了，莱伊。”苏格兰把手机屏幕在莱伊面前闪闪，对他笑着挑了挑眉。登录川上的账号，他的地址簿也只有两个常用，一个是他在新宿的那套房产，另一处在米花，恰好毗邻米花工业园区。

“那就去哪里看看。”莱伊说，然后略显失礼地捏住了苏格兰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那里有一小块灼烧的伤疤，而他可以确定昨晚吃饭的时候这块伤疤还不存在。

“啊，被摩卡壶烫的。”苏格兰叹气，坚定地从莱伊那里抽回了手，“要是琴酒能给我们的安全屋批咖啡机就好了…可惜这家伙是个喝惯罐装泔水的没品味的家伙，也指望不上他能理解咖啡机的必要性。”

莱伊的手顿在半空。

“我在关心你，苏格兰。”他哼笑，“就当是咖啡的报酬？…别拿我当洪水猛兽。”

苏格兰只是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礼貌微笑，“是吗，”他没有对这种明显带着目的的关心发表看法，“承蒙照顾…真是不胜荣幸。”

79

格兰菲迪坐在店长办公室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是电脑，因为这间小小的办公室还兼备了监控室的作用，屏幕闪烁，播放着一天之前的监控录像。

也许是因为两名违法乱纪分子交易药品至少知道待在监控死角，这盘监控录像在警方的手下幸存。格兰菲迪第一眼就能发现录像被人动过手脚，是苏格兰或者至少是他手底下的人，因为他仅仅剪切了苏格兰把店长带走审讯的部分，然后又像是嘲笑一样的，完完整整地留下了他和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交流的部分，甚至连他们两人单独喝的那杯酒都一刀未动。暂停，回退，继续播放，从第一遍满手冷汗心惊肉跳到这一遍的咬牙切齿，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怀着满心的恐惧和不甘，他拨出电话——

“…是的，情况就是这样，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分辨，我还是得承认，要不是我提前知道他是苏格兰而不是诸伏景光，我根本没办法分辩他们两个。”卧底警官萩原研二深吸了一口气，在这间安全的小屋子里向上级汇报，“无论是习惯性的微笑，发呆时的小动作，那都是完完全全我认识诸伏景光的样子——”

他吞咽了一下，接着说，“…我认为这样非常危险，这说明他已经对于我们了解得十分全面了，但是我们甚至完全都没有意识到，也没能做出有效的规避…我们已经晚了一步…”

就像监控里的松田阵平。

他的幼驯染，还以为坐在他面前的是他坚守正义的同期，甚至不设防地和那人留出了单独的二人空间，但事实上只要苏格兰对他抱有任何一点点恶意，他甚至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就会被——

萩原研二扇了自己一耳光，不要再想下去了。

“…你这样认为。”电话那边是上峰若有所思的声音，半晌沉默过后，电话那边做出回复，“请放心，我们会做出一些调整来应对这种威胁。”

真是苍白的套话。

这没能宽慰到萩原研二。

加强对那个爆处警官的监视。格兰菲迪冷静地向自己手下的情报网下发命令：每天报告行踪归档，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上报——决不能，他想，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在小阵平身上。

然后卧底警官萩原研二回复电话那头的上司，“啊啊，非常感谢，希望我们一起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