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地下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
也许可以尝试把灯泡打碎,萩原研二想,靠在让他伤心的门边观察着整个地下室。灯泡靠着某个底座固定在水泥砌成的天花板上,布线师傅想必十分专业,他甚至没有看到任何裸露的线头。也许他可以跳跃起来打碎这个脆弱地散发着昏暗灯光的灯泡,碎裂的玻璃也许可以成为此处仅有的工具。
但是它既不够锋锐也不够坚硬,还会让萩原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窘境。拼尽全力之后在完全的黑暗中独处几个小时不是萩原研二想看到的,在脱困方法里属于下策,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用的方案。
但是硬要说的话现在他没有上策,除了自杀式的孤注一掷之外,他仅有的方法是等待别人来救他。属于萩原研二的那部手机做过一些处理,超过12小时没有重新复位就会把最后一次定位连同许多资料一起自动发送给降谷零——但是那太慢了,他现在迫切地希望得到外面的消息,感性让他做不到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地再等待六七个小时。或者寄希望于绑架犯会来和他解释一两句原因?得了吧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就能发觉,绑架犯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但是还能找到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指望萩原研二从现在开始健身然后在蛋白质消耗殆尽之前一拳打碎这扇门吧?那就有点太科幻了。
萩原研二叹口气从门口站起身,抚上石灰色的墙壁。
他身上为了防备这种情况的小道具被那名绑架者一点不剩地搜走,连那根别在衣袋内衬用来撬锁的别针都没给他留下。别无选择,萩原研二就只能一点点用手摸索,指望墙上有暗门或者缝隙供他研究。房间不大,按萩原研二的步幅走不了几步就得转向。但是他摸索的很细致,几乎要把脸也贴在墙上观察的程度,粗糙的墙面沾了他满手满脸的白灰。
然后他停住脚步。
没辜负他报废的崭新衬衫,他闻到从墙面那里传来的、浅薄的硫磺的味道,还有一点金属的咸腥,微弱到几乎要消散融化在潮湿的空气里,萩原研二猛然想起他正是被这种味道唤醒的。是火药的味道,熟悉又陌生,一旦察觉到就铺天盖地,一下子涌进他的鼻腔。
天呢,萩原研二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此生第一次觉得火药的味道如此香甜。
没办法再顾及空间里的氧气是否会耗尽了,萩原研二立刻仔细地嗅闻起来,尝试寻找那一丝火药味道的源头到底在哪里。也许是因为地下室的灯光太过昏暗,墙边的黑色颗粒几乎是在被他视野捕捉的一瞬间就当成了阴影而被忽视,但有了目标之后,那点黑色就不难找到了。
除了火药几乎完全是潮湿的之外。
萩原研二把那团珍贵的化学物质捏在手里,像在捏一团黏糊的黑色的泥。他把衬衫卷起一个小角,用布料把泥攥紧,沥出泥浆里的水分。不够,不够,等到这□□彻底干到能用的状态并不比躺平等待救援快多少,而潮湿的火药燃着也只是浪费氧气。他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这里有火药,而天花板上的白灰颜色均匀,说明火药并不是在这里被使用过。那么是储存?是军火还是化工?也许更有可能是后者,因为前者不太可能被储存在这样潮湿的环境里,生锈的危害是不可逆的——那么这个小小的地下室曾经充当过化工制品的贮存间。想想,萩原研二,化工制品贮存间,会不会有什么易挥发的化工制品可以用得上的…
他需要找到一些硫化物。
今天真是体验了一下警犬的工作。萩原研二一边继续靠近墙壁嗅闻一边悲哀地想着,要是让小阵平知道恐怕会笑话他好几年——想起松田阵平就又想起这名卷毛警察正在某个角落被炸弹犯威胁生死不明——当然也许已经明了,萩原研二就又是一阵心焦。潮湿的环境中本来就很难闻到气味,温凉的水汽会在气味分子接触到黏膜之前堵塞感官。简直就像那个潮湿的初夏,他和松田阵平一起,波子汽水的味道完全盖过化学反应。火光溅起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在笑,那么快乐,像是即将到来的夏日永远也不会消逝一样。国中生萩原研二直到反应完全结束才意识到忘了做实验记录,拍着脑袋翻书想知道生成物和反应现象那栏该怎么填。然后松田阵平用书拍拍他的脑袋,哎呀,hagi简直是笨蛋啊!卷发的国中生得意洋洋地说,你没有闻到吗,硫化物的那种味道,那种微妙的臭味——
就是这个了,萩原研二想,眯眼抚过墙上紫黑色的固体结晶。在潮湿环境下易挥发,易被氧化产生硫化物的臭味,结晶是紫黑色固体,多用于化工燃料——这是碳化钙。
感谢小阵平,感谢国中化学。萩原研二感动到西子捧心。
115
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还没开始长个头的时候,两人都曾对爆炸这东西产生过敬畏。追根溯源可能还得到萩原家的修车厂,曾经有位喝醉的老哥硬要说没事的柴油点不燃的然后举着打火机靠近了油箱,当场没了半条命。当时两个小孩正在旁边的便利店买汽水喝,被火光和巨响吓得半天没缓过神。不知道松田阵平后来开始对炸弹感兴趣是不是因为这个,但是萩原研二确实因为这起意外认真学习了氧化还原。硬要说的话他到现在都能背出化学式来,真的感谢当初好好学习的自己,让他在这种危难关头下自救成功。
碳化钙可以和水反应,生成大量的热和助燃气体乙炔,正好解决的潮湿火药不易点燃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些碳化钙几乎算是开门钥匙的程度了。萩原研二没有工具,只能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紫黑色的固体从墙上刮下来——墙上不只有这种结晶,而他也没法直接判断其他无色无味的结晶是什么东西,掺杂进氧化反应之后会有什么效果,于是只能一点点抠挖中心的内层部分。而且萩原研二也不能使劲,谁知道空气里乙炔浓度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他扣着扣着过热爆炸了就有点太招笑了——想到这里其实他也有点后怕,想必如果他选择打碎灯泡,一瞬间的爆炸估计会让他猝不及防,有可能受伤。
最后他得到了一小把紫黑色的粉末,在萩原研二的手里几乎闪闪发光。
然后把粉末和刚刚攥的半干的火药混合,受潮的固体几乎是立刻开始发热。萩原研二没敢多等,把固体混合物小心翼翼地糊在了门锁和锁孔上。然后从刚刚用来吸水的衬衫上拧出一小捧水来,后退了几步,往门锁上扑了过去。
“轰——”
爆炸的动静比他想象的大一些。
他尽量捂住了口鼻,以免呼吸更多有害气体。看起来空气中乙炔浓度比他想象得还要高,也许是这间地下室在关押他之前刚刚储存过一批碳化钙?总之他成功炸开了门。憋着呛咳从门口踏出,映入眼帘的是旋转着上升的楼梯。然后他听见一小串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似乎有两名守卫在楼梯间外面把守,听见爆炸声之后开始压低声音交谈。
“我们是不是得下去看看?”一个声音问。
“哎呀,老大说了地下传来什么声音都不许下去的…何况那家伙被扔在那种空旷的地方,顶多也就是砸砸门。”另一个声音回答。
“反正没可能出来,我就下去看看。”第一个声音嘿嘿地笑着,“可以从这边吓吓他?我还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然后楼梯间传来沉甸甸的脚步声,在旋转的墙壁上碰出一阵阵回声。
萩原研二尽量放轻脚步,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墙壁的阴影中,小心地呼吸着,等待来人。这家伙脚步声沉重得吓人,能听出来没有半点受训的痕迹,而且声音也隐隐绰绰,似乎是带着口罩或者面罩之类的东西。那么就好办一点了,他大可以在这人过来的时候把对方撂倒,再找出去的路,就像——
那人的影子出现在萩原研二眼前时,他伸手拽住了对方的衣领,另一只手掐住了那家伙的喉咙。连一点像样的挣扎都没有,来人倒在萩原研二的怀里,发出一点细微的动静。
——这样。
他拎着男人的后衣领把他带进了门里,解下对方的口罩戴在自己脸上,回忆了下这家伙说话的腔调和语气,咚地摔上了门。
“哈哈,我吓唬了他一下。”萩原研二夹起嗓子,沿着楼梯间的墙边向上走,“不过现在里面没动静了…”
他对着还在楼梯口留守的人做了一样的事。不明不白地晕过去的男人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防备就因为窒息而失去了意识。然后萩原研二不紧不慢地蹲下身,从对方的衣袋里摸索出手机,捏着对方的食指解了锁。
“应该是晕过去了吧。”萩原研二接着说,解下了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