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
“所以，我们的魔药课教授从明天开始换人了？”罗恩半信半疑地问，“我是不是有可能拿到E……”
“别做梦了，”赫敏一本正经地说，“没有一个魔药老师会给你那糟糕透的作业打上E。”
“暂时的，”哈利打消了罗恩的白日梦，“在布兰温醒过来后，斯内普教授就会回来上课了。”
提到昏睡不醒的布兰温，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罗恩小声地问：“他们说什么了吗？比如治疗要维持多久……”
“邓布利多教授不肯告诉我。”哈利趴在桌子上，“我昨晚想用隐形衣溜进去看看——被拦住了，他们用了一些魔法……”
“他们为什么不把布兰温送去圣芒戈呢？”罗恩提出疑问，“不是说庞弗雷夫人不好，只是那个治疗师不也是圣芒戈——是什么来着？”
他扭头问在埋头苦读的赫敏。
“灵魂科，”赫敏从书中抬起头，把手册上密密麻麻的字体圈出几部分，递给两个男生看，“上面说她对灵魂修补很有一套。”
“灵魂……”罗恩和哈利把头凑得很近，极力去理解纸上对于他们晦涩难懂的词句，哈利泄气地抬起眼镜擦擦眼睛。
“相当一部分的食死徒还在流窜中，”哈利说，“只有在霍格沃兹才是最安全的。”
“是的。”见罗恩愁眉苦脸地翻看着书册，赫敏又把她不知道从哪寻来的医师介绍手册从罗恩鼻子下小心翼翼地抽回来，“所以你们不能再在晚上随意走动——直到麦格教授宣布你已经安全为止。”
“可是……”哈利还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
“没有可是。”罗恩一把勾住哈利的肩膀，两指屈起指指自己的眼睛，又点了点哈利的，“我会盯着你的。”
哈利低下头，郁闷地想，说不定他还能帮上忙——
意志坚定、值得信任的巫师，为什么就非得是斯内普呢？
……
但无论哈利怎么想，这件事早在进行测试那天就被拍板了。
解决了治疗方案的先行条件，哈丁就着手开始完善剩下的内容，她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去对付这个棘手的病患。
斯内普在短短两天内就把所需要的魔药熬制出来，邓布利多把斯拉格霍恩请回霍格沃兹代课，好接手斯内普的工作。
为了避免意外，他们从校医室转移阵地，来到了有求必应屋。空间被尽可能地腾出来以刻画复杂的魔法纹路，壁炉开放着权限，哈丁能够随时联系上邓布利多。而多比和另一个家养小精灵在屋内轮流值班，以满足哈丁的一切需求。
“在过去几天，我已经给你们大致说过这个流程，”哈丁严肃地对着斯内普说，“但是现在我还是要再和你强调一次。”
“修补移位的灵魂是个危险性非常高的举动，而埃利奥特小姐的情况远比一般人复杂。在长时间的连接中，你必须牢记你的最终任务是将这位小姐带到现实世界中来，而不是停留在梦境。”
她咽了咽唾沫，“如果你意志发生动摇，你有可能被她同化，永久地困在她的意识中，这对我们都是相当不利的。为了避免这个情况发生，我将治疗过程分成了三个部分——这是埃利奥特目前能承受的最大程度。但被反复进入意识，也会导致你进入梦境的困难度增加。越到后面，就越是困难——因为灵魂会本能地抵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除非你在此期间再次获得她的信任。”
“在你进入梦境后，你将会失去我们之间的联系，直到你再次回到通道。大脑封闭术有助于你保持清醒，但这不是绝对的。你也有可能在运转起封闭术的瞬间被踢出梦境——那我们就要等待下一次才能进入梦境。”
“脱离梦境的方法也很简，只要刻意运用你的魔力，我的魔法阵就会被破坏，你会回归到现实。这说明，你在梦境中需要小心控制自己，不要用出任何不是梦境赋予你的魔法——或者力量。”
“但即使是在梦境里，你受到的攻击一样对你有效。你不一定有痛觉，但灵魂仍然会受伤。所以尽可能地保全你自己，也是十分重要的。”
斯内普注视着床上的布兰温，多比正半举着她，细致地给她灌进一点精力药剂——有助于她在昏睡时保持体格的健壮。她静静地睡在那里不发一言，让他呼吸有些不畅。
他扯了扯喉结下方的扣子，让衣领松动些。
“我明白了。”斯内普说。
“那请睡到黑晶石上，”哈丁指着一个被刻画得半满的晶石说道，“在你准备好后，我就会开始启动阵法。”
斯内普深深吸入一口气，喝下药剂，大步快走到水晶上躺下去。
“我开始了。”哈丁将魔杖在虚空中圈了个半圆。
她开始低声吟唱。
“未来流向过去。遗忘流往遗忘。”
“脱轨的流星带来反复重演的梦中之梦。”
“黑夜只是发生，却不曾降临。影子的影子，请指引孤独的旅人走得更远，远过衰败的太阳，远过老去的月亮，直到靠近叛逃的星星。”
“遥远的灵魂，请永远注视着你的心。在这永恒的瞬间，请不要迷失方向。掌管时间和生死的神明，请你让每一条支流都通往回家的路。”
黑晶石猛烈地震动起来，魔法阵的纹路抖落灰尘般现出涌起半人高的黑金交杂的刺目亮光。
哈丁直视前方，湛蓝的眼睛里倒映出逐渐活过来的阵法，涌动着魔力的丝线在空中摇曳，如同金色血管将两个陷入沉睡的巫师相连。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哈丁放下魔杖盘腿坐在两人中间的灰水晶上，对一边的邓布利多说，“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按道理，在那种强度的魔力对撞后，灵魂根本不可能有留存的机会，你用了什么办法？”
邓布利多沉沉叹了口气。
“不能告诉我？”哈丁饶有趣味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机密？”
“告诉你也无妨，那东西也差不多碎了。”邓布利多说，“是复活石戒指。”
哈丁的表情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随后，她错愕地叫起来，“复活石？可是——”
“复活石召唤回来灵魂并不完整。”邓布利多接话道，“也许回来的只是没有情感的亡灵。”
“勉强说得通。”哈丁琢磨了会，“但你看上去远比我想象中对他们更有信心。为什么，又是因为你那爱的魔法？你认为亡灵会懂爱吗？”
邓布利多说，“不是。”
哈丁困惑地歪歪头。
“是执念。”邓布利多答，“关于爱的一些执念。”
……
斯内普走进了那条河流。
与其说是河流，不如说是更为清澈的泥沼？
“这不是现实，这是埃利奥特意识的投射。”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浮上水面的欲望，放任水波卷着他的身体往深处进入未知的世界。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五分钟……
他简直要开始怀疑起哈丁的判断是否出错了，为什么这黑暗的水流完全没有尽头，没有终点？
而就在下一刻，斯内普的脚触到了实体。他心里一喜，正要踏步向前一探究竟。触到的地面忽然消失，他以种自能掌控飞天扫帚后再也没有体会过的光速向下方坠落。他的手向上划了两下，企图抓住什么来减缓这突如其来的下降，却只能抓住一把空气。
光与夜的交替只在瞬间。
“这、该死的、到底是什么！”他双手还维持着高举起的动作，但全部头发已经顺应气流掀飞竖在头顶上，斯内普不禁怒吼出声，“埃利奥特！停下你那荒谬的、无厘头的恶作剧！”
这会有效吗？
风的方向似乎改变了。
斯内普被挂在了一条斜岔开来的硬物上——不是倒立那种挂，更像是这条东西恰到好处地缠住他的双手，接住了下降的他。从下坠开始憋住的那口气终于能吐出来，他扭动着头，才开始观察周边。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无法让人辨认身处何处。他又仰起头，探查让自己获救的物件——树枝？
能挂住一个正常体重的成年男人的树枝？
斯内普盯着那根还没他手臂粗的树枝沉思几秒，冷笑了两声。
“这是哪？”他轻声细语问道。
树枝笔直地伸着躯干，仿佛自己是最普通不过的、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植物。
“埃利奥特！”斯内普提高了音量，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回答！”
枝条在他两肋下方颤颤，连着被迫挂在上方的男巫也随之抖动了。斯内普一时不察，差点又往下掉落。它连忙抽出几根藤，交叉地将他手臂五花大绑在了粗粝的枝条上。
然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在干什么？”他忍不住讥讽道，“把我吊在空中、制作成干尸、让我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
藤条在他身上不安地蠕动两下，像是良心受到了谴责。紧接着，它忽然又抽出几根嫩芽，牢牢捆住斯内普。
“你在干什——么！该死的——”
熟悉的失重感又来临，枝条视死如归般啪地将自己折断，带着斯内普纵身一跃冲向深渊。斯内普十指屈起，紧紧闭着眼睛，再次感受到自己头发根根冲天，揪到头皮都生疼。
不对。他现在不过是缕意识，灵魂也没受创，哪会有什么痛觉？
斯内普警惕地睁开双眼了。在他发现异常时，痛觉奇异地消失，只有失重感依旧。
简直防不胜防！他撇撇嘴，扯着缠在手肘的藤蔓，“这是去哪？”
藤蔓不作声，只是下降的速度愈发快了。斯内普往下瞅去，大片的迷雾正在散开，露出小块黑漆漆的地面。
尖锐的岩石正在飞快朝他迫近，斯内普呼吸一顿，想起了哈丁的反复叮嘱。如果摔到地面上，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灵魂也会受伤？
他掐着藤蔓，大声提醒着，“下面——”
“嘭！”
他的担心没有发生，捆住他上身的藤蔓自顾自地将自己解开几圈，往他上头撞在一起，搭成个简易的降落伞给他们减速。
速度慢下来了。
枝条他手侧浮上来些，得意地从枝头磕了两下他的肩膀——虽然斯内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黑不溜秋的植物根茎上感知出“得意”这种复杂感情的。
他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不想理会绕着他蹭来蹭去的植物——植物人。
聒噪。
不出声音也聒噪。
在伞的作用下，斯内普慢悠悠地从天上降落。在空中飘久了，乍一踩到地面，那轻飘飘的、整个人往上扯的感觉还未消失。
“让它——你放开我。”斯内普捋直了头发，恢复自己在正常状态的发型，指着藤蔓对那根不时跳动的枝条说。
枝条在地上弹跳两下，慢慢静止不动。而远远飘着的藤蔓伞也在此刻从他头顶一同落下来，斯内普伸直手想要握住它，却一样地握了个空——
藤蔓径直穿过他的掌心，垂落到地面，融化在坚石之中。
“埃利奥特！”他皱眉蹲下，对那不知何时已横在地面树枝说，“这不好玩！”
枝条在原地翻滚几圈，滚到他手边。仅剩的两条藤蔓像人挠头一样在树枝上上下下搓动，最后像找到什么似的，珍重地包着粒黑色的石子放在他掌心里。
“这是什么？”他问。
藤蔓和枝条不再有动静。它们萎靡地躺在地上，失去活力和水分，变成一缕粉末，消失在石头缝中。
他又唤了几声，采取刚刚一样的语气遣词造句，却没有任何生物回答他。
这个世界像个谜团一样将他笼罩，不知来路，不知目的。
他要去哪？斯内普用食指和大拇指捻起那块黑色的小石子仔细观察，却无法破解其中奥秘。他的心逐渐沉下去。
骄阳悬挂于天空一侧，已让人看不见来时的黑暗，但也没有温度。
斯内普把黑色石头放进了口袋。如果现在出去，就意味着会浪费一次机会。
既然这样，不如先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