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李一把握紧了布袋,飞快转身,就见时乐穿着极其素锦的白蓝衣衫站在门口,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季李大步跑过去,站在人面前,蹲下身仔细看着小孩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时乐现在正在受罚,他总感觉小孩都变瘦了。
“长乐,你是不是都瘦了呀。”季李忍不住摸了摸时乐白白净净的脸颊,怜惜的看着她小声问:“你是犯错了吗?”
时乐原本一点都不委屈,可突然有个人来关心她,还是她的爹爹,瞬间鼻子一酸,眼睛红湿湿的,嘴巴一瘪直接开哭:“呜呜呜呜……”
“哎呀、哎呀。”季李手忙脚乱的拿出手帕给人擦脸蛋,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轻声道:“是爹爹错了,我们长乐很乖。不会犯错的。”
站在门口充当门神的老陈:都说了慈父多败女,多亏了现在老爷不在家,不然,完全是大鱼吃小鱼。
“爹爹。”时乐有些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低着头,揪着胖手指,又偷偷摸摸去瞧季李的神情,半响才扭捏着开口:“是时乐犯错了,爹爹原谅我吧。”
说到后面时乐一跳,直接趴在人肩头,张开了双臂紧紧攥紧了衣角,一副不原谅就不松手的架势。
季李现在正是满腔慈爱的时候,当然点头,拍着小孩后背应:“爹爹当然会原谅你啦。”
听完保证的一大段话,时乐才像是狗皮膏药一样从人身上扯下来,她又满脸笑容的望着季李,试探性的开口:“那爹爹给父亲说,让他不要惩我啦。长乐好无聊。”
季李咬着唇,求救似的朝老陈的方向望,那知老先生冷漠的移开目光,让人自己解决。
“那,你父亲已经回府了吗?”季李真没想到,原谅时乐是要做这种事,竟然直接就见人家长了。
他顶多就只能是时乐的老师呀,也不是她的爹爹,真要舞到人家长面前去了……
季李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深吸了一口气等着时乐给他致命一击。
结果,时乐眨了眨还红彤彤的狗狗眼,一脸无辜摇头道:“没有呀,父亲还没有回来。”
“那就好。”季李瞬间放下高悬着的心脏,一时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时乐听清了他的话,不乐意的皱着眉,却软软的问:“爹爹,你在说什么呀?”
“没有、没有。”季李赶忙摇头,他差点忘了,长乐现在就完全是个‘留守儿童’,怎么可能不想自己的父母在身边,他怎么能怎么说呢!
“那爹爹给父亲写信吧。”时乐凑到人面前,撒娇道:“让他快点回来吧。长乐想要一家人在一起。”
“可是,大将军根本不认识我呀?”季李有些不敢面对她的眼睛,但不能再继续哄骗小孩了,善意的谎言说久了就是欺骗了。
季李叹了口气:“而且,时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应该是有母亲的。”
时乐一听不认同的摇头,有些急切的站起身,想解释又注意到旁边还站在老陈,只能把话咽回去,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季李脆生生道:“我不管,你就是我爹爹!”
“如果你不答应我……”时乐皱着眉头想,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使出必杀技,眼巴巴盯着季李。
季李一看,水汪汪的狗狗眼,我见犹怜的劲儿。
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把牙打碎了都得咽回肚子,他捏着布袋问:“那我把信写好,明日再交由你,你再帮我寄给时将军吧。”
时乐满意地点头,乘人还没反悔赶忙溜回府邸里,遥遥朝人挥手告别:“爹爹再见!”
季李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蹦蹦跳跳的离开,后知后觉琢磨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本来是不怪她的呀!为什么,还要再多一个原谅的名头,绕得他还要给时将军写什么,‘望归’信。
“季大人。”当背景板的老陈轻咳一声开口:“信的内容是你决定的,老夫不会让小姐私自拆开看的。”
季李一听,有道理哈,但这念头一瞬而过没留下什么印迹,他抬眸又是怀疑又是不满的盯着老夫子,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老陈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看着人垂头丧气的走远。
回相府的一路,季李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了,怎么去探望个小孩都能被绕进去。
这下好了,到时候时将军翻来覆去的看着,他女儿寄来的信,信里却是个叫季明礼的陌生人,莫名其妙的让他回家。
我真是莫名其妙呀……季李现在都没什么心情看时乐送的糖果了,一丢揣进袖袍。
走了五分钟,季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是昨晚阿狸最后说的一句话。
‘我要给你生孩子。’
季李一激灵,忍不住拍了拍脖子上起的鸡皮疙瘩,怎么会让阿狸产生这样的想法,他始终是弄不明白,沉甸甸的袖口给了他答案。
难不成是因为时乐?
或者是,白日里封怀礼看到他对时乐很纵容,影响了梦里的阿狸。
季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脚步一顿,现在就想去找一下摄政王封怀礼,凭着现在他对这人的理解。
封怀礼还处在不肯接受他梦里黏黏糊糊的哪个模样,所以如果知道了昨天梦里自己说出了那种话,而白日又见到了当事人。
封怀礼一定会崩不住面子,躲得极远,定然会打消哪个荒诞的念头。
只是现在天色有点晚了,他再去一躺王府还来得及吗?毕竟,冯裕之昨天还说要和他一起用晚宴……
季李有些纠结,揪着手指比较那边更紧迫,或许是之前冯裕之给他的形象都太正面和严肃了,他总感觉,说要一起用晚宴可能就是个客套话。
这般想着,拔腿就往摄政王王府的方向跑去,攥紧了时乐送他的布袋心里暗暗想,只要他快一点,回府吃晚宴也来得及。
摄政王府外。
大门两旁已悬上了火红灯笼,两座石狮雕得栩栩如生,他刚站到门口,一个小厮就寻了下来。
“季大人,您总算来啦。”那小厮长着一张娃娃脸,很喜庆的模样。
季李一愣应:“是王爷在等着我吗?”
娃娃脸点头,迎着他往里走。
季李下意识跟上去,只是小厮带得路越来越奇怪,不往正中的大厅带,偏偏来绕去的也不知道是那个小院,一路上几池塘水里被喂的肥嘟嘟的大锦鲤冒出头,张着嘴等着投喂。
他一探手,其中最肥那只锦鲤游得更欢了,一摆尾溅起池水,瞬间把其他鱼挤到一旁了。
娃娃脸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了脚步轻声解释:“我家大人最宠它了,平日里要喂它五六次。”
“那它叫什么?”季李心说,真是不会养鱼,给它养得怎么胖还傻愣愣的,一挥手就扭着尾巴美滋滋的过来了。
“回大人,名叫桔子。”
“桔子?”季李笑了,再次探出空空的手,桔子还是欢天喜地的涌到前面来,把池水溅了他一声。
“怎么像只狗一样。”季李往后退了一步,气得像笑,狠狠点评。
娃娃脸见人湿漉漉的袖子,急忙道:“大人,您先随小人去换身衣服吧,”
“不用。”季李不在意的挥手,想起正事:“先去看看你家大人吧。”
“是。”
又走了一段路,地上铺着层看着像玉石一样的石头,他趁着人敲门问候的时候,偷偷弯腰捡了一颗,塞到袖子里藏着。
“进来吧。”从屋子里传来一声低哑沉闷的声音。
季李抬头望去,看到男人窝在张藤椅上,一脸倦色,椅背手边摆着几盘没都过的甜品。
娃娃脸压低声音道:“我家大人今日还未吃什么东西。”
季李脚步一顿,偏头问:“请太医了吗?”
“我……”娃娃脸神情苦恼,刚一开口,封怀礼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他偏消了声音。
用眼睛示意季李,无声道,看吧,是他不愿意请。
季李心里好笑,朝人抚了抚手,随即走近坐到男人旁边的小凳子上。
没有说话,只是探手去拿木桌上的甜品。
嗯,芙蓉酥有点甜,枣糕还不错。季李一连吃了几块,瓷碟往他的方向挪了几分,他抬眸正好对上男人此时看起来水亮亮的丹凤眼。
往日的凌厉冷漠消了大半,眼尾抹上一大片红,竟带了几分风情和母性?!
季李被自己脑子所想的形容词,雷得一惊,嘴巴里的枣糕一咕哝沾到气管,呛得他探着身子咳得眼泪都淌出来了。
封怀礼看得忧心,连忙倒了杯水递到人嘴边,季李放下枣糕要去拿,茶杯已经抵了上来,微斜着,他顺势就着人的动作饮了几口。
好歹缓和过来,靠在封怀礼坐着的藤椅上喘气。
男人不放心的看着他,语气不快:“冯裕之他不给你吃东西吗?”
“怎么可能!”季李反驳,偏头一看,现在天色都暗了。
糟糕了,不能再逗留。只能明日再和他说了。季李盯着封怀礼有些苍白的脸色,柔声劝:“请一下太医吧。我就先回去了。”
谁知,封怀礼直接变了脸,沉着脸语气冷硬:“你这般着急?就不愿和我呆在一起。”
“不是。”季李见他今天状态差,不想和他起冲突,耐着性子解释:“因为老师要等我吃晚宴。”
封怀礼紧紧皱着眉头,站起了身要来拉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季李躲过他探来的指尖,转身便走。
突然,听到一阵被人压抑着、湿腻的哈气声,“呜啊—”
季李心头一跳,转身就看到封怀礼弓着身子捂着肚子,脸色涨红,倒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封怀礼像是觉察到他的视线,慌忙掩住潮湿的眸,难堪得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手用力掌着藤椅泛出青筋,极其缓慢的站直了身子,声音极轻:“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