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大致分为两个种类。
一类是低阶的食人妖，另一类则是高阶的鲛人。
鲛人鱼尾人身，样貌与人类极为相似，擅长变幻容貌，诡计多端，十分难缠。
他们时常乔装成老人或稚童模样，在暴风雨来临之际，出没在渔船附近，然后利用人类善意博取同情，再伺机猎杀渔民。
近段时日，此类案例屡见不鲜。
两日前，又有一艘渔船在重溟海附近消失。
作为云海城现任城主，齐霄才处理完棘手的食人妖事件，便马不停蹄赶往案发海域调查此事。
鲛人神出鬼没，心思狡黠，巢穴藏在万里海域深处，如今查不到一丝线索。
好在齐霄在海域寻了一夜，终于在次日清晨的冷雾中，发现了失踪的渔船。
船只死气沉沉浮在重溟海深处，仿佛失了航，随风飘摇。
船头被撞碎了一角，风帆东倒西歪，折断的甲板处溅有几滩干涸的血迹，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船上并无生还人员迹象。
齐霄一跃落在甲板上，木质结构吱呀响了几声，周遭一片沉寂，听不见半点人声。
他仔仔细细观察片刻，才缓步进入船舱，漫无边际的海面上，静到只剩呼吸声。
除他之外，船上藏匿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很轻、很静。
狭窄的空间内并不适合用长弓，齐霄将手中的神隐弓换成灵剑，指向对方的藏身之地。
海妖惯会在暗中作战，擅使用暗器。
齐霄把每一步都计算到精确，确保海妖现身时将其一击毙命或控制住。
但当他挑开甲板，掀起一条狭长的窄缝，长剑一送，差点刺进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船舱中藏着的是个女子，小鹿般怯生生的目光堆满惊恐，剑光印在脸上，她吓得抽了口气。
齐霄险险将剑停住。
女子半边脸肿胀，嘴角有淤青，渗出一缕血丝，脸颊雪白，紫红色的淤青十分刺目。
当她完全从逼仄的木舱钻出时，才让人发现，她的伤远不止这一点。
水蓝色的纱裙勉强遮住身体，裸露的手臂上有几道红痕，下摆处沾上血迹，身形不稳，几欲摔倒。
“当心。”
齐霄虚扶了一把，并未落到实处，女子却像受到惊吓，颤抖着避开陌生人的触碰。
这一闪避，却不小心和他的手指撞上。
手指在女子背脊上划过，虚虚实实，纵使只有刹那，但齐霄明显感受到对方瘦削的躯体。
他立即将手收回，略微一顿：“……船上除了姑娘外，可还有其他人？”
女子缩到一边，发丝掩映下的脸颊微微发烫，她很轻地摇了摇头。
除了她，其余人下落不明。
齐霄轻轻叹了口气。
好在渔船上还有活口，不算一无所获，多打听一下，总能有新的线索。
女子不善言辞，问一句答一句，大多时候只会摇头和点头。
从她只言片语中，齐霄了解到，船上渔民的确是遭到海妖偷袭，死伤不明，现已全被掳走。
而女子身上的伤，也是海妖造成的，她大概是躲在船舱的暗格处，才侥幸逃过一劫。
齐霄：“姑娘，你知晓海妖大致的离开路径吗？”
女子忽地偏了下脑袋，身体一僵，并未立即回答，目光落在靠近的大掌上。
陌生男子正捏着一块锦帕，叠成方形，雪白的帕面上用丝线绣有繁复精美的海浪纹饰。
除此之外，还用银线绣着一个“霄”字。
很干净、很华美的一块锦帕，但染上污血之后，十分碍眼。
“在下唐突了。”
齐霄语气含着歉意，动作没有停下，又轻又慢地将她唇边的血渍擦去。
女子抱着双膝，下巴抵在膝盖上，而后又听见他开口，声音清润温柔。
“姑娘只需要将海妖逃走的方向告诉在下即可，剩下事的无须担忧。”
这仿佛是一个难题，女子很久没有出声。
直到落日余晖，金黄色的光洒在二人身上，没有半点温度，只有晚风吹拂的寒意。
女子才抬头，朝夕阳方向望去。
橘色的光芒洒在她满是伤痕的脸上，长睫垂下，神色说不上来的悲寂。
经历过海妖之难的人，内心被巨大的阴霾笼罩，拒绝与人沟通，要自我疗愈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齐霄没有再出声，但他已经明白——海妖巢穴在正西方向。
灵力催动着残破的渔船一路西行，妖气果然愈发浓重。百里长的海面上断断续续飘着沾血的鞋只、油衣、笠帽……
但始终没有见到渔民。
齐霄眉心轻轻蹙起，将神隐弓握在手上，搭了三支灵箭，弓弦拉到极限，随时准备松手。
这时，衣摆被一只手轻轻拽了下。
女子第一次主动与他搭话，唇瓣微张：“别去了。”
齐霄目光下瞥，望进水润的双眸中，很轻地笑了一下：“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姑娘如此说的话，在下更要去了。”
说完，他长指一松，三箭齐发入海，顿时激起千层浪，犹如暴雨忽至。
他出招的方式和打法，远远比他的性格要凶残许多，埋伏在海底的鲛人倏地被打个措手不及。
海面波浪滔滔，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妖群，顷刻间，将船只围得密不透风。
为首的妖群统领喝了一声：“齐霄，你逃不掉了！”
“好吧。”齐霄淡淡地应了一声。
每回出战时，海妖总是要自夸一通，再嘲笑他一遍，千篇一律的开场白。
这类的话他一般不作回应，反正回回对方都会被他打得落花流水。
出招时，他提醒了句：“姑娘，站远点。”
话毕，他飞身悬停半空中，周身瞬时化出千百支利箭，刃锋对准四面八方。
默念完口诀，灵箭“咻”地一声射出。
如同流星划过天际，拖出一条条长尾，昏暗的海面顷刻间被点亮。
呜咽尖叫声此起彼伏，海妖还未下死手，就先损伤大半。
海妖统领咬牙切齿。
这样的损耗十分正常，但凡对上齐霄哪回不是损伤惨重，好在这回他留有后招。
他两指捏紧吹了一声暗哨，将船舱内的女子逼出，然后趁机用飞链将人勾了过来。
粗糙的手指掐住女子的喉咙，脸上露出阴险地笑：“齐霄，再不停手她就没命了。”
齐霄声音一沉：“别碰她。”
海妖斜了下嘴角，睨着女子漂亮的脸蛋：“齐二公子的女人鄙人不敢碰。”
他虎口收拢：“不过齐二公子还想要这美人的话，就饶了鄙人的兄弟们，如何？”
女人才会让人心软。
尤其是受重伤的女人。
像齐霄这样的正人君子，必然也逃不过海妖的魅惑。
“啪”地一声！
海妖统领忽地被打了一耳光。
女子听着他口中油腻恶心的话，忍不住动了手，但换来的，是更残暴的对待。
“贱人，敢打老子！”
男人粗粝的大掌扫去，女子口中猛吐出一口鲜血，很显然，她身上的伤痕都是这样来的。
下一秒，齐霄随长剑而至，指着男人的眉心，割出了一点血：“找死。”
然而这正中男人下怀，他一把将女子推了过去，脸上笑容放大：“齐二公子也难过美人关，鄙人便成全二人。”
齐霄将女子接住，同时身下出现一阵巨大的黑网，暗芒闪动，他如同猎物被罩住。
他并未理会，而是碰了碰女子受伤的部位：“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