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声音一出,先不提周围其他人,就连一侧的宁长青都傻了眼,表情扭曲得怕不是为了顾及颜面早惊叫出了声。
这可是灵阵之后拿到的!本来就属于他,为什么要舍弃这么个好东西去抢名次?!
宁长青慌得使劲捏了捏宁竹的小尾指,意图提醒他点什么。宁竹面上表情如初,只轻碰了一下宁长青的手,示意自己知晓。
毕竟,当宁竹把异变灵植拿出来的那一刻,这株灵植便无论如何都不属于他了。
轩队倒似乎很清楚这种东西从何而来,她表情不变,眼底流露出了几分奇异的光彩,她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按公事公办,而是朝宁竹确认:“异变灵植是破阵级别的奖励,你确定?”
宁竹不带半分犹豫地点了头。
既已确认,那无论宁竹是否清楚她这一问的用意,都没有二次询问的必要。
轩队视线一转,不远处接到眼神指示的执法者便走上前来,从宁竹手中接过了这株异变灵植。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这株散发的浓郁灵力的植株,在众多执法者的包围下,少年们表情各异,小声交谈的话语交叠在一块,似乎织成一张网,网住了成为视线中心的宁竹。
宁星云到底没忍住,她“嘶”了一声嘀咕:“他疯了吗?”
她声音不大,但离她很近的宁兰之还是清楚听见了,宁兰之有些忧心地看着宁竹。
另一侧的宁轲脸色极其难看,黑得仿佛能渗出墨汁,他紧紧地盯着那株被执法者收走的异变灵植,眼底尽是恼羞成怒之色。
他身上不少伤都只是进行了简单的表面治疗,此刻那些伤口都隐约疼了起来,似乎是在提醒他如何大意轻敌一般,他眼前有些看不清了,灰暗之中,争夺那株白叶参的情景又一次在他视线中浮现,疼得他紧紧攥住了手,指甲在手心掐出新的伤口。
他这一身的伤,有多少来自这白叶参争夺,宁竹这混蛋居然就这么把它上交了?!
“鼠目。”
他身侧的宁巫“啧”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将宁轲从愤怒的裹挟中拽了出来。
宁轲听得顺耳,连带着伤都不那么痛了。
.
红发少年看过来一眼,他唇角边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也不知是在笑宁竹此举的短视,还是嘲笑宁轲做了小丑。
毕竟——他二人破灵阵的时候,宁煌可就在当场。他亲眼见了宁轲交代了一颗火源珠,之后又在与他、与狼头的搏斗中接连消耗了几颗灵石做盾。
结果不仅灵植失之交臂,兽核也没能挣到手,最后还负了一身伤。
这话说出去,任谁见了宁轲都要背后嘲笑上一阵。
思及此,宁煌连被宁竹设计淘汰的事都顾不上恼怒了,他唇角微弯,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
他又转过视线,看向连凝源都未能突破,却设计了他将他淘汰出局的少年。
宁竹一身衣袍多处破损,血污与烟尘一并为衣袍着色,衣摆袖口被烈火烧灼得焦黑蜷起,他应当是狼狈不堪的,可少年身姿挺拔,一双眼如辰星熠熠。
他只是同轩队对视着,仿佛外界的嘈杂都没有传入他的耳中。
宁煌突然心头一跳,他恍惚中有些预感。
——或许这家伙,会在日后给他带来不少麻烦。
.
“报告轩队,积分重新结算完毕!”
执法者毕恭毕敬地朝轩队汇报,轩队微微颔首,那执法者便站到人前,大声宣布:“现在重新宣布排名。第三,宁巫。”
“我去……”宁星云一下骂出了声,刚才光顾着震惊了,此时她才反应过来,宁竹积分上来了,那排在第三的她第一个遭殃。
她愤愤地隔空挥舞了几下拳头,被宁兰之按住了手。
宣读还在继续,但第一和第二已经在不言之中了。
“第二,宁长青。”
宁竹的异变灵植本就是万中无一的罕见之物,品相又好,此刻一跃压在所有人之上,倒是两人皆有预料。
宁长青笑了一声,他拍拍宁竹的肩,又突然发力把他推出去了一步。
人群本就呈半圆围着,宁竹此刻前往一步,便是立于人群中间。诸多视线将他紧盯,宁竹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宁长青,后者笑着,做出了准备鼓掌的姿势。
“第一,宁竹。”
顺理成章。
轩队带头拍了拍手,于是人群尴尬地跟了起来,稀稀拉拉的掌声里唯有灵植院这边二人鼓得起劲,在一众萎靡的声中欢腾得极不和谐。
“按照规矩,异变灵植不得做奖励。”轩队放下手,她开口把之前提醒了一半的话补全了,她道:“宁竹,选吧。”
被点了名的人一顿,宁竹的视线缓缓转移到面前铺开漫天的草药中。
实际上,他有些选不出来。
原本他的目标里便只有一株白叶参,现在他根本也用不上了,灵脉强盛地在他身体里运转着。
如果再炼一瓶化灵散,指不定那只蝎子没了灵脉的封锁就被放了出来,到时危险的可是自己;然而宁竹此刻也已经是达到散气九段之巅峰,只一步便能凝源,从此锁定灵属,再也没有吸纳木灵气的可能。
进退两难啊。
他扫过眼前诸多形态各异的药草,多是能搞到的,和不好搞但用不上的。
宁竹心下叹息一声,随手指了一株木灵属的一阶灵植。
“扇叶通心莲。”执事立刻报出了它的名字,朝宁竹做确认:“确定吗?”
宁竹随意点了点头,轩队指上一弹,那株灵植立即裹上她的灵力被挪移到宁竹眼前,宁竹兴致缺缺地将之收入手环。
“嘁……装什么装……”
年纪最小的宁瑞张牙舞爪,看不惯他这幅领了好处还不知感恩的模样,这回宁煌倒是没拦着他了,红发少年微微眯起眼,他下意识就开始琢磨:
宁竹交出价值更高的异变灵植,换了一株平平无奇的一阶灵植,他不会为了面子做这种亏本买卖才对。
那是为何?
宁长青和宁巫接连领走了属于自己的奖励,两人脸上皆是喜色,这种反应才是正确的——
噢。
宁煌想通了,他微眯的双眼流露出一丝玩味,他又看向宁轲,看得对方无名火起,气恼地瞪了回来。
这场试炼已然到了结束的时刻,想走的早可以离去了,可炼丹堂的宁煌站着不动,医药阁的宁轲没有任何想走的意图,灵植院的宁长青更是揽着宁竹,亮着一双眼盯着轩队看。
原本想走的人犹豫片刻,又退回了队伍里,半晌竟是无一人散去。
“宁长青属灵植院,不做特邀。”轩队收回那漫天的药草,转而拿出两块雕刻精美的令牌,“宁竹与宁巫,你二人无分院归属,获参与药阁试炼的资格,若试炼通过,无需积分积累,可直入药阁。”
她说完,两块令牌便落在两人身前。
宁竹长出一口气。
是的。这才是他想要的。医药阁有属于自己的书阁,非药阁学子不得入内,宁竹的修为状况急需一个解决方案,而医药阁说不定能找到解决方案。
宁竹看着眼前这块墨绿色的令牌,他抬手就要接——
“此外。”
轩队的声音和宁长青的手一并袭来。
宁竹愣了一下,看向紧紧握住了他手腕的宁长青,又抬头看向眉梢轻微一挑的轩队。
“宁竹,此次郁苍谷之行,你淘汰了最多人。”
轩队不客气地截住宁长青的话头,抢得少年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宁竹好笑地看他脸上一阵憋屈之色又抗议不得,只能听轩队先把话说完。
“因此,我,宁轩,执法堂代行长老,特邀你加入执法堂。”
轩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她微微扬首,又追加极具分量的两个字:“免试。”
哗!
躁动。
人群又一次躁动。
熟识之间彼此面面相觑,轩队短短两句话几乎要惊掉所有人的下巴,就连执法者之中也有人忍不住侧目,目光又一次聚集在宁竹身上。
一个十五岁的散气。
淘汰了最多人。
受到执法堂代行长老的免试特邀。
有几个执法者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脑子回放着的试炼之苦和先前轩队那两字“特邀”交叠在一块,一下冲击得有几个人面部神经都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起来。
再度成为视线中心的宁竹有些意外。
轩队的话语并不是玩笑,她说得很认真,何况她也不是会随口给别人画饼的性子,另一枚属于执法堂的令牌已然飘至他面前。
和医药阁四正八方的令牌不同,执法堂的令牌呈龙形,工艺虽抵不上药阁的精细,却在注视之间隐约看到了龙身上飘荡出的符文。
“宁竹!”
宁竹还在思考,身侧的宁长青却是半点忍不住了,他喊了一声,接着他手环上那枚叶子形状的吊坠便被他摘下。
离开了手环的链接,吊坠倏然放大至掌心大小,青翠的颜色从每一条叶脉中发散而出,他抬手,那枚叶型令牌便缓缓飘起,生生挤进了执法堂与医药阁的令牌之间。
“我,宁长青,灵植院二长老亲传弟子,特邀你加入灵植院。”
宁长青吼完,心虚地看了一眼轩队,一咬牙追加了同样的筹码:“……免试!”
人群静若木鸡。
属实不是不震惊了,而是震惊得大脑过载了。
这算什么?他们曾几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就连当年的少族长宁殊也没有这种免试的先例吧?!
现在抢的是谁?
一个三年前才被接回来的私生子!
一个十五岁了还在散气阶段徘徊的庸人!
各色复杂的情绪充斥心头,有些藏不住事的直接挂在脸上,更有甚者偷偷打量宁煌,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地暗中期待代表炼丹堂的宁煌会不会再掺一脚。
“……宁竹。”
他们期待的人没开口,反倒是医药阁的宁轲开了口。
“你要逃吗?”
他目光锋利如刀,恨不得在宁竹身上剜出两个血洞出来一般。初见时他那像极了宁殊的温和假面此刻不复存在,脸上有的只是赤裸的恨。
“当然逃了,”宁煌便在此刻开口,往火里浇了一罐子油,“灵植院有相熟,执法堂更有少族长庇护,你医药阁有什么?”
他说着露出笑,笑里却不知道是针对谁的恶意:“噢,有你准备的小鞋。”
“宁煌!”
宁巫低喝一声,手中灵力已然开始汇聚。
轩队眼神微动,执法者当即上前一步,澎湃的灵力自他身上逸出,没做多余动作,巨大的阶层差距带来的威压便如同山一般压在宁巫和宁煌之间,轻轻一抹便化去了宁巫掌中的灵力。
“你不必激我。”
当事人终于开口,宁竹微微偏移视线,他看向宁煌,又滑向宁轲。
二人脸上神色各异,明摆着各怀鬼胎。
宁轲想给他抹上逃战的污名,宁煌更是左右都压。
若成,便是刺激宁竹应下宁轲的挑衅,两个他都看不顺眼的人内斗消耗,他坐享其成;而若不成,他此番话语也是给在场众人留下宁竹添了只会抱大腿的印象,先前宁竹接连带来的冲击自然而然也就散去了。
如此,二人的段位宁竹便是心中有了数。
宁竹轻笑一声,他抬手——
握住了那枚四正八方的墨绿令牌。
纹路升腾,符文烙印,空白的牌面上浮现龙飞凤舞的一字“竹”。
“我的确是冲着这个来的。”宁竹摩挲着那枚令牌,草药的芳香随着令牌完成烙印传入他的感知之中,宁竹又看向平静的轩队与脸上满是不解之色的宁长青:“抱歉了,轩队,长青。”
“无妨。”
轩队对于方才宁煌宁轲二人的话语毫无反应,只收回了她的那枚令牌。
宁长青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也只是郁闷地收回令牌,重新化作小吊坠挂在手环上。
“没什么安排了,自行解散。”
轩队说完,率先离场。
一队执法者跟在她身后一齐远去,人群间没有热闹可看了,这才有些不舍地散去,还一步三回头地张望,似乎很是担心自己又错过了什么戏码。
宁长青憋了半天,待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