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是怎么回事？”
宁竹半点不和人客气，他刚一坐下就直追中心。
本来还打算想恭喜祝贺一番的几人顿了顿，宁长青与宁兰之对视一眼，宁长青便撑着脸看了过去：“嗯……你指的是什么？闯入者的事情吗？”
“是也不是，闯入者只是这件事相关的一环吧。”宁竹回得果断，他忽的一顿，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如果不方便说也没什么。”
——理论上，只要是宁长青知道且确实能说的，以宁长青的性格断不会遮遮掩掩；即便是不能说的，宁长青也会坦言告知不能说，而这同样是一种隐晦的提示。
此刻的食堂静静悄悄，除却他们几个倒是没有旁人在了，此刻说这些也不怕被有心之人听去。
宁竹的判断的确准确，只见桌对面的宁长青叹了口气，小声抱怨：“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有灵脉，再怎么也会比其他人更早知道的。”
“几日前，长涯界附近的山林里出现了很奇特的异象，是在山林里活跃的佣兵们传出来的信息，有很多人都去看了，这种事当然也少不了我们家。”
“灵阵师——也就是星云的老师前去探查，之后带回消息，确定了是一方无主秘境。”
的确如蝎子所言……
宁竹心念一动，回想起了在广场上时蝎子说的话。——那郁苍谷是秘境的事情，他们知不知道？
他这头想得有些走神，宁长青的语气却陡然激烈了起来：
“可说是无主秘境——要不是长老们和阵师牵引，这个秘境还不知道要几百年后才会显现呢！”
宁竹骤然回神。
宁竹怀疑听力。
宁竹停顿片刻：“……我申请复读一遍。”
宁长青：“灵阵师是星云的老师。”
“……这种时候别说笑了。”
“哎——我以为这样说会比较好玩，”宁长青打岔没岔成，他撇撇嘴，眼里涌起几分按捺不住的激动与仰望，“那个秘境，是长老们和灵阵师一起牵引出来的！”
即使已经预设了一遍，听到宁长青这样肯定而激动的回答，宁竹还是被震得心头发痒。
一个无主秘境可以被牵引出来，那么完全归属宁家的郁苍谷呢——
也是……宁家的手笔吗？
宁竹的手一时间绷得紧了。
这宁家究竟……是何等的庞大？
“说是无主秘境，可本来就是在我们家的地盘里被发现的，只是我们家的山林不阻止佣兵进入而已！”
宁竹：……
宁竹：“等会儿？”
宁长青：“啥？……哦哦你不知道是吧？长涯镇北边有四座山头是被我们家包了的，只是允许佣兵进入采药打猎而已，猎到的东西还要给我们家先审核来的。”
宁竹有点麻。
宁竹一边麻一边思考，宁家有钱成这样到底为什么不把整个长涯界吃下。
“就因为秘境是所谓的无主，长涯界其他家蠢蠢欲动，想从我们家手里把秘境的归属权抢走——你知道的，秘境之钥被谁拿下，秘境就归谁指使，想让谁进出都不是问题。”宁兰之接过话头，“——因为这个特性，不少家族明面做足正人君子派势放言绝不出手，背地里又暗中派人前来一争。”
“你当时在炼药试炼，应该也听见了吧。”宁兰之思索，她说起上午的情况，“有个人自称是徐家的人，记得吗？”
宁竹点头。
“徐家呢，是长涯界西边的一个宗门，盘踞着最西边的山峰，有几种药草恰好只在徐家地界生长，徐家便是借此与我们家达成了合作。那人说徐家是宁家的供应商，倒也没错，只不过，除却那几株特殊的药草，可替代性极高。”
“徐家当然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上午那人刚把徐家的名号报出来，中午徐家就命人千里迢迢地从西边赶过来送礼，‘澄清’此人与徐家毫无关系。”
她边上半晌没说一句话的宁星云突然嗤笑：“做贼心虚。”
“不错，做贼心虚，”宁兰之肯定道，“但长老们认为没必要计较，反正……轩队才那么年轻就已经达到了灵境之界，在宁家大阵的加持下更是轻松斩杀了四个灵境强者，她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而此等威名传出去，谁敢明目张胆地得罪我们家。”
她说到此，边上另外两人脸上都是微微点了点头，严重露出了极具归属感的自豪神色。
宁竹暗自苦笑。
不错，宁家这等规模的庞然大物，又不遗余力地对着内族弟子倾注资源，对他们来说，没什么不值得自豪的。
可对宁竹来说，宁家是一座他必须翻越的高山，宁家的庞大对他来说……或许横竖算不上好事。宁竹往自己茶碗里倒了茶，小抿一口，接着姿势的遮挡思索起了未来。
他要进入医药阁找有关蛊的东西，现在第一步已经达成，那么接下来呢，以宁家对内族弟子堪称“监管”的保护，如何能从宁家出去？
宁竹如此想，他便也如此问：“说起来，宁家有没有什么外出历练之类的安排？”
“当然有，”宁长青眼睛一亮，很是欣喜地往宁竹边上靠了过去，“你想开了？不排斥群体活动了？”
……那还是排斥的。
宁竹心下吐槽，面上笑而不语，等着宁长青的话。
“像我们灵植院，每年都要去巡山，医药阁的话我不太清楚，但我印象里有的。”
宁长青没让他失望，他这头什么都没说，宁长青就自然而然地把话顺了下去——虽然此人多少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好在宁长青开了口，宁兰之就会替他把话补充下去：“嗯，有的，由常侍与宁轲带队，去坊间给一些佣兵和修者做义诊，也是检验弟子们的功课和水平如何。”
那也就够了。
宁竹现阶段的问题不在于如此逃脱宁家，而在于他回到宁家三年间半步离不开宁家，对宁家之外的东西毫无了解。他迫切需要能观察外界的机会，这样，他才能完整地策划，怎样逃离才不会轻易被抓回。
当然，他心里想的这些面上是半点不显，另三人有吃有笑，见着宁竹没再说话，宁兰之便挑起新的话题：“说了我们半天，也说说你吧。”
“你……突破了？”
宁竹回过神。
他突破之后隔天就是医药阁的试炼，自然是没来得及告诉其他人。宁竹点头：“昨夜突破的。”
“不容易啊！”宁长青感慨，“过了凝源就有参加升学考核的资格了，你会来吧？”
“当然。”
宁竹就是冲着升学考核来的。
作为宁家最重大的节日之一，这考核小辈们的升学考奖励极为丰厚，这三年一届的升学考上，拿下第一名的，更是可以向长老提出一个请求——当然，只是请求，能不能实现还要看长老们的意思。
正如轩队宁轩，身为双灵脉却不受长老亲传只接收单灵脉弟子这一规则限制，便是因为，她赢了她那一届的所有人，在万众瞩目的升学考上，请求四长老收其为徒。
不论对内对外，这一升学考都是少年们心中极为重要的一场考核。
为奖励，也为有一个足够大的舞台表现自己，如果能被长老们看见，或许就能得到长老们额外的几句指点，甚至是——资源。
宁竹行事早已习惯了多方下注，他资源有限，自然承受不起将所有筹码都压上的后果。
换而言之——
半夜跑路的方式他要找，能名正言顺拿到外出许可的机会他也不会错过。
宁长青却误会了他此刻的肯定，少年笑得眉眼弯起，作为备受瞩目的长老亲传，又活在灵植院那般自然松弛的环境下，他自然乐意见得宁竹与宁家之间的“隔阂消融”。
宁兰之却还有着其他的顾虑：“可是，你刚加入医药阁，怕是没什么时间能修炼……”
“嘶，”宁长青一下被宁兰之拽回现实，“对哦……医药阁的功课出了名的多，而且还在宁轲眼皮底下，我去……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使什么心眼子。”
作为被宁轲坑过的人，宁长青怨气冲天：“那家伙可会演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可恶，宁竹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啊！”
宁竹：……有没有可能你发现你被骗当时我就在旁边。
宁竹明白宁长青只是关心他，自然不会把吐槽的话说出口，他点头：“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被他牵着鼻子走。”
“骗倒是不至于，”宁兰之的顾虑更现实，“我只怕医药阁的人为了讨好宁轲去排挤宁竹。”
这倒也是。
一方是拥有绝对中心地位的长老亲传，一方是擦了规则的边才考入的私生子，哪边更需要讨好、哪边排挤了也不怕遭报复，这实在太显而易见。
宁竹思索片刻，他刚想说话，宁星云却突然敲了敲桌子。
“有人来了。”
三人当即收了声，于是模糊不清的声音逐渐随着靠近而放大，恼怒、愤然的激昂语气逐渐变得清晰——
“那家伙凭什么！净会钻规则漏洞的家伙，真不知道长老怎么就放过他了！”
“哼，他一个外来的家伙，又没靠山，进了医药阁不就是任我们差遣？”
“没靠山？你是瞧不起少族长吗？”
“少族长又怎么了！他一个执法堂的，还能把手伸进我们医药阁不成？再说了，那家伙就一私生子，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让少族长这么惦记。”
“说不定是——”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锋利的目光直指门口那医药阁的二人，宁长青与宁兰之面色极为不善，寒风乍起，门口二人皆是失控地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升起的寒意却不知是因为寒风还是来自灵植院二人的凝视。
被他们编排了一路的宁竹就坐在两人边上，唇角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