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齐老板,”宁辞恍惚像刚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卡了下,这才学着宁竹的称呼喊了出来,“你怎么上来了?”
她犹豫了片刻才松开攥住齐渺的手,但托着宁竹的手却暗中蓄力。
虽然宁竹表现得跟他们很熟,但他们明显对宁家人持敌视态度……而且虽说刚才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宁竹身上没有太留心外界,但总归不可能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门口而她丝毫没觉察。
宁辞心中想着,眼里的警惕之色越发明显。
像是发现了宁辞的警惕,齐渺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拉扯,牵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长河坚持把我赶出去……我怕他出意外。”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小事从未瞒我。”
宁辞敏锐地嗅到了什么,她眼神刚一变,宁竹的手便转了个方,扯扯她的衣角。
宁辞没好气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只是好奇,又不是没眼力见!至于这么紧张?算了,冷静冷静,就当是照顾病号!
她在心里劝自己,另一头不由分说从齐渺手中担过宁竹的重量——她还是不放心直接把宁竹交给对方。
“洛大哥人没事。”……应该。宁辞默默补充,她嘴上不停,话语一拐,没给齐渺思考的间隙:“但宁竹现在不太好,能否给个房间让宁竹休息下?”
齐渺闻言立即张望了下房内,似乎是看到了洛长河已然恢复正常的脸色,宁辞明显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
男人退开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跟我来。”旋即他走在前头带路。
宁辞拍了拍宁竹的肩做询问之意,宁竹说不出话,全靠手费力地比划,他指了指前头,示意宁辞跟上,宁辞便也拖着他跟上去了。
打开房门,内里是一间和洛长河所在的房间差不多样式的小屋,只是看上去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干净得有些冷清。
齐渺解释道:“这里以前是小竹的房间。”
那就是知道她的警惕了。宁辞眉头一挑,她把宁竹拖到床边坐下,又拍了拍宁竹:“还好吗?”
宁竹点头又摇头。说不好吧,还能喘气,说好吧,那确实也是超负荷运转太久,脑子都差点停摆了。
“小竹。”
站在门口没跟进来的男人突然喊他一声,宁竹艰难地撑着自己抬头,看向齐渺。
男人从怀中取出一小颗灰扑扑的蓝色果子。
宁竹笑了。他点头,于是齐渺把果子抛了过来,宁竹手微微一抬,哒,果子精准落在他掌心里。
“什么东西?”宁辞好奇地凑过头来,只见那枚果子约莫只有半个指节大小,表面蒙着一层半透的白,看上去就像一颗普通的果子。
宁辞有些狐疑,她递出了灵力去感受,顿时,那颗其貌不扬的小果子中所饱含的澎湃灵力让宁辞瞪大了眼。
竟是灵植?!
宁辞的眼神瞬间变了,她看了看果子,又看了看宁竹,没忍住咽了口唾沫,转过头再看了看门口的齐渺。
被盯着看的齐渺:……
齐渺犹豫道:“我能去看他吗?”
宁竹想了想,再一次点头。
眼看宁竹一点头,门口那人立刻抬步,宁辞下意识脱口而出:“哎!等下。”
男人脚下没转向,他只是侧过头,眼里的焦急肉眼可见。
宁辞停顿片刻,她只是回想之前瞥了一眼的东西就忍不住犯恶心,虽说也不见得齐渺的接受能力未必和她一样,但思及此,她还是预警道:“那个啥……之前宁竹差点晕了,我就先把他带出来了,东西我都没收拾……里面,呃……可能有点血腥?”
齐渺愣了一下,他道了声“好”,便迅速消失在了宁辞的视线范围里,快得像是一团烟被风吹散。
她还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便见身旁的宁竹毫不犹豫地吞下了小果,爆开的灵力只是逸散出来一点便令得宁辞都顿感神清气爽,她到底没忍住心下嘀咕:
这么一颗贵重的灵植,居然说给就给了……
她的想法宁竹自然半点不知,少年盘坐在床上,随着灵植入腹,柔和的灵力开始游走五脏六腑之间。
他先前强行榨干的经脉得到滋养浸润,灵源同灵脉共通运转,拼命地吸收着灵植所带来的纯净灵力,最后又缓缓归于丹田。
灵植的吸收需要时间,但他情况特殊,有灵源自主运转之余还有灵脉做辅助,灵力的转化倒不需要宁竹耗费心神,他意识内观了一会儿,确定了灵脉完全能替代他的意识完成这一步之后,到底没忍住“啧”的一声。
也难怪在内族并非专注修炼的情况下,内族弟子的修为依旧比外族学子要更高。有灵脉辅助,修炼于他们而言本就是极其轻松的一件事。
宁竹放心交给灵源转化灵力,又分了些许意识压制灵脉不要太过,自己则睁开了眼,接着便对上了凑到面前、故意摆出严肃神情的宁辞。
宁竹:……
宁辞又往前凑了些许,刻意压低的声音带了几分凶狠之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宁小竹!说!你怎么认识的这俩人,他们又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宁竹无语:“你话有点太多了。”
宁辞抓狂:“那你等着,我现在就出去跟巡逻队的说我遇见你了!”
宁竹颇感头大,他沉默片刻,还是松了口:“……行。那你总得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吧。”
宁辞双手抱臂,脚上一勾便把椅子拉了过来,大马金刀往那一坐,大有几分宁竹今天不交代清楚就不罢休的意思。
少年深吸一口气,他想了想,道:“这家药坊,是洛大哥和齐老板一起经营的,我以前在外边,多靠他二人接济,我才能进行我的草药研究。”
“他们对我很好,也不排斥我,所以我就帮了,就这么简单。”
宁辞哽住,她眼里的无语几乎凝成实体写进眼里了。
宁竹这人说话总是简短,净挑些即不重要又没什么毛病的东西来应付她,她本能地感觉到不止如此,又找不到什么漏洞,她只能暂且按下这个问题,接着问下去:“那他们为什么排斥宁家?”
她可看出来了,他们两人对宁家的态度称得上厌恶。
宁竹笑了下:“这个啊……几年前,宁家丢了一瓶化灵散,不知道谁指证说是洛大哥手下的佣兵抢的,宁家派人来找洛大哥要说法——说的是让洛大哥配合调查,其实就是这么怀疑了。那件事闹得很大,当时把洛大哥气得够呛。”
“后来这瓶药被证实了是另一伙佣兵抢的。那伙佣兵可能是遭了天谴吧,打猎时闯进了魔兽窝里,一团人十几个,只剩下一个人死里逃生爬出来求援,魔兽窝自然无人肯去,那人迫不得已,说自己的领队身上有一瓶宁家的化灵散,谁愿意去,这瓶化灵散就给谁了,这回洛大哥的冤屈才被洗清。”
宁辞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然后?”宁竹想了想,“没然后了。污蔑洛大哥的那个宁家执事也没来跟洛大哥道歉,这事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带过去了,洛大哥也就从此看宁家不顺眼了。”
宁辞想了想外族有些执事的作风做派,分外赞同地点头:“那确实是。”
“不过那瓶化灵散呢?”宁辞一想到那瓶有价无市的药就多少有些心疼,“收回来了还是?”
宁竹耸肩:“这我哪知道。”
——不。他知道的。
那天夜里,洛长河的弟兄背着浑身是血是洛长河闯进他家里,求他帮忙救洛长河。而事后,他问洛长河为何不去找宁家,洛长河给他看了一瓶药。
一瓶……刻印着宁家家徽的化灵散。
那瓶化灵散最终落入了洛长河手中,宁竹并未询问他如何获得,只是问他要了几滴做报酬,也正是因为那几滴弥足珍贵的化灵散,宁竹才有了研究破解药方的思路。
宁辞想了想,又挠头:“那现在怎么说,他人好了,你呢,还能回去吗?”
“能。”宁竹笃定道,“不过在那之前,我得找齐老板结下报酬。”
宁辞:……
宁辞:?
宁辞:“喂,等下,等会啊,你刚说的那么情深义重,我以为……?”
宁竹很是不客气地望天:“亲兄弟也要算明账嘛。”
“……那个灵植?”
“当然不是报酬。那是治疗洛大哥必须要用的药而已,只不过不是用在洛大哥身上罢了。”
宁辞翻了个白眼,决定出去吹风。
宁竹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他盘膝而坐,没忍住回忆先前在治疗洛长河时,宁辞的反应。
她似乎……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宁竹方才全神贯注,能分出一丝注意力来觉察到宁辞的异常便已是极其不易,自然没空细想,现在得空了一细思,他顿时感到了荒谬。
为什么?
修者见伤见血都是常有的事,就算洛长河的情况是极端恶心了点,但宁辞这般反应,实在不像一个寻常修者。
宁竹将自己的疑惑记得下来,他当然可以直接问宁辞,但……但不是时候。
他心里暗中盘算着,忽的见得外边的宁辞站直了身,宁竹眼神一凝,果不其然,下一瞬,齐渺的身影便门口站立,他和宁辞打了个招呼,又指指门内,得到宁辞的确切答复后他才进来。
宁竹一见他便弯了眼:“齐老板。”
齐渺看见他的表情便也笑了,笑里带了几分无奈:“谢谢你,宁竹。……今晚多亏有你。”
宁竹道:“齐老板,要谢还是谢谢门外那位吧,要不是她把我带出来,我想你也见不到我。”
齐渺显然是把话听进去了,他愣了下,转头看向门外的宁辞,眼中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他道:“好。”
他又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唇角勾起、显而易见的心情极好的模样,他停顿片刻,还是笑道:“好了,你我之间,就不绕什么弯子了。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