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晃晃悠悠,车上的人心也跟着晃悠,他们在忧愁一件事,想读书,可好夫子难寻啊。
沈梦珂看了眼脸被冻发紫的李昊霖,忍不住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夫君,你目前的任务是养好身体,读书的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考虑也不迟。”
李昊霖动了动被冻得有些麻木的身体,微笑道:“我知道,娘子不必忧心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沈梦珂见他想得开,松了一口气,吃药锻炼固然能够帮助病人痊愈,但心态也至关重要。
她瞅了眼今天有些蔫巴的太阳,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天气越来越冷了,指不定哪天就要下雪了,届时本来就冷的天气会更加冷。
她得赶紧再囤积一些柴火,争取每天都能把屋里烧得暖呼呼的,家里有病人,不能受冷,当然习惯了后世便利生活的她,也受不了这酷冷。
至于李昊霖读书的事,怎么也得把这个冬天过完,才能让他出门。
而李昊霖虽然嘴上安慰妻子,但内心也在思考读书的事儿,虽养病要紧,但读书也不能搁置。
他病了多年,虽也有读书,但终究耽搁了多年,多年差距,他就算如今不能头悬梁锥刺股地刻苦,也要想办法缩短差距。
独自读书只能固步自封,但现在拜师希望不大,所以还得找一个临时夫子,他在心头把人选划拉了一个遍,最终选择了老丈人沈启明。
岳父虽只是童生,但跟县令和周师爷关系不错,他每天去县衙当差,他有啥疑问,可以隔天请教,另外还能通过岳父,在县令和周师爷面前搏好感,为他后续拜师铺路。
没错,他心仪的夫子就是周县令和周师爷,首先周县令,但周县令太忙了,身份也高,希望不大,周师爷还是可以争取争取的,一个举人完全可以指点他这个没功名的小子。
牛车晃晃悠悠,终于到了家,打开门,沈梦珂马上烧炕,然后烧水,而李昊霖虽有心帮忙,但身体不允许,他迈着冻得麻木的双腿,脱了外衫上炕,披了被子在身上,缩在里面瑟瑟发抖。
等沈梦珂烧了炕,又烧了热水回来,看到脸色恢复少许红润,但身体还在发抖的李昊霖,把热水递过去,道:“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李昊霖接过,小口小口地啜饮,脸色也渐渐好转。
沈梦珂见状,劝解道:“夫君,我曾经听说一句话,自觉很有道理,生命在于运动,你平常久坐,血液不流通,身体便容易出问题,你有时间,可以小幅度地动一动。”
闻言,李昊霖赶紧道:“请娘子教我。”
沈梦珂便把后世她上学时候练的广播体操教给他,“这个动作幅度不大,你可以平时读书时候活动活动。”
李昊霖点头不迭,“就按娘子说的做。”
说完他就开始动起胳膊腿,开始学着沈梦珂刚才的动作,做起广播体操来。
沈梦珂见他听劝,满意之余上前帮他纠正动作,李昊霖一连打了三遍,因为身体虚弱,而且久不运动,就这么点运动量,他额头上就有了一层薄汗,脸上也有了些许累出来的红润。
他喘着粗气,道:“这法子有效,不冷了,肚子还饿了。”
沈梦珂笑了,“所以才跟你说,不能久坐,坐一会,就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李昊霖拱手,“娘子言之有理,昊霖受教。”
沈梦珂满意一笑,“那你先吃两块点心垫吧垫吧肚子,我去做饭。”
她中午也没做太复杂的饭菜,瘦肉羹以及鸡蛋饼,白菜豆腐,萝卜炒肉,虽简单,但在古代已然称得上丰盛。
沈梦珂去做饭的时候,李昊霖再次做了一遍广播体操,运动量大了那么一点,饭量却涨了,比平常多喝了半碗瘦肉羹。
沈梦珂笑着道:“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人只有胃口开了,身体才能够得到滋养。”
李昊霖边用帕子擦嘴,边道:“娘子高见,昊霖受教。”
而他也是那种执行力很强的人,以往吃过饭,他都是静坐喝茶,今天的他没喝茶,起身在屋里慢走,当然手里拿着书本,来回走着读,累了就坐炕上休息,等觉得身上冷了,再次下炕运动。
沈梦珂生怕他三分钟热度,提醒道:“锻炼身体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持之以恒。”
李昊霖忙道:“赶紧知晓。”
“不仅如此,锻炼也不能太用力,得适度,过犹不及。”
怕他着急痊愈而过度锻炼,沈梦珂赶紧再次提醒道。
李昊霖温声道:“娘子放心,我会量力而行。”
沈梦珂放心后,便把在路上盘算的事说了,“把皇上赏赐的绸缎,卖出去两匹,能够结交张家人,还能够缓解家里经济压力。”
李昊霖愧疚道:“是我无用,让娘子把荣耀让出去。”
沈梦珂笑了,再次道:“我需要靠山,你要努力读书科举,当我的靠山,我脑海里的各种想法,才能够实行啊。”
“好。”
李昊霖掷地有声道。
他一定努力养身体,努力读书,为妻子遮风挡雨。
沈梦珂见他郁气消失,便去给他熬药,药有些伤胃,温太医特地嘱咐饭后喝。
刚把药熬上,李美容就来了,是李昊霖帮忙开的门,她是来问今天去见温太医的结果的,听说女婿的病能治,她高兴地笑成了菊花,不住口地道:“好好好,给皇上看病的医生就是了不得。”
男女有别,哪怕是岳母和女婿也不能长时间单独相处,李美容关心了女婿几句,便直奔厨房,看闺女在熬药,她闻着药香眉眼舒展地道:“昊霖身体能痊愈,我和你阿爹总算能够放下一件心事了。”
沈梦珂愧疚道:“是我让阿爹阿娘担心了。”
李美容嗔怪地瞪她,“你这是想跟娘家生分?”
沈梦珂赶紧讨饶,李美容这才放过她,接着说起了家常,“给梦溪的添妆准备好了吗?”
沈梦珂点了点头,“准备好了,一方绣帕。”
李美容斜了闺女一眼,打趣道:“小心眼儿。”
沈梦珂反怼,“阿娘教的好。”
李美容一梗,“我就教你这么忤逆长辈吗?”
沈梦珂赶忙讨饶,李美容这才放过她,接着问暖居宴的事儿,沈梦珂把那天准备的菜单跟她说了,“我和夫君准备简办,他吃药耗费银钱,没必要搞排场。”
李美容也拎得清,道:“你们心里有谱就好。”
中药熬好,沈梦珂和李美容一起看着李昊霖喝下后,李美容便迫不及待地问:“感觉如何?有效果吗?”
李昊霖无奈道:“阿娘,药要起效需要时间。”
李美容尴尬一笑,“是我心急了。”
李昊霖忙安慰,“阿娘也是关心我。”
女婿如此体贴,李美容心里熨帖,她还得回家做绒花,便匆匆回去了。
而沈梦珂先去鼓捣了蘑菇培养基,而后拿了帕子去了大伯家给沈梦溪添妆,她一进门,王氏就阴阳怪气,“远路的亲戚都来了,你这亲堂姐,还是本村的,最后一个来,这得了皇上赏赐,眼皮子高了,看不上穷亲戚了。”
沈梦珂眼神一冷,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委屈道:“大伯娘,您这上了年纪,记性越发不好了,我特地让我阿娘告诉您,今天我要带夫君去看太医,您这是多不想我过好日子啊,只不过迟了一会儿,您就拿话压我。”
“王氏,不会说话,就闭嘴。”
族长夫人周氏紧跟着怼王氏给沈梦珂撑腰。
她大儿子如今在县城如意高粱饴铺子当伙计,而且还是一个小管事,一个月近一两银子的工钱,干的好了,还会有奖金,关键是那是县令夫人的铺子,说出去忒有面子。
她如今可得跟沈梦珂搞好关系,她儿子可说了,铺子可能开分铺,掌柜人选就从伙计里选,他想争一争,所以要她跟沈梦珂打好关系,让她在县令夫人面前,给他美言几句。
王氏气得脸铁青,自从沈梦珂得了皇帝赏赐,族长一家就偏向老三一家,如今沈梦珂又把族长家大儿子送去县令夫人的铺子当伙计,族长一家彻底偏心他们了。
但她不满,也不敢公然顶撞族长夫人。
不过看到沈梦珂给闺女添了一方帕子,她还是忍不住挑刺,“得了皇帝那么多赏赐,就送你妹子一方绣帕,也不怕人说你抠门。”
“阿珂姐姐,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如此嫌弃我?”
沈梦珂也泫然欲泣。
既然她们不怕晦气,她自然更不怕,帕子一抹,眼泪哗哗流,哽咽道:“皇上赏赐是荣耀,我如何能拿来换金银,我夫君得吃药,家里实在不富裕呢,梦溪妹妹,望你感同身受我的难处。”
最后一句话是希望她夫君也生病,与她感同身受,沈梦溪气得脸通红,“阿珂姐姐,你为何咒我!”
沈梦珂再次哽咽道:“我知道大伯娘和梦溪妹妹不喜欢我,我这就走!”
她是真的走,还抹着眼泪走的,别人见了,不免指指点点王氏和沈梦溪刻薄人,王氏和沈梦溪好悬没气炸了。
沈梦珂回去,已然收拾好情绪,见李昊霖在读书,她便去收拾蘑菇培养基,然后再去做绒花,挣银子才是她目前最该做的事儿,毕竟家里吞金兽,李昊霖的药钱和读书,都是烧钱的事儿。
不过仅仅这些可不成,她还得想其他的挣钱法子,她该再琢磨新品了。
第二天是沈梦溪出阁的日子,沈梦珂和李昊霖起床,俩人一起练了广播体操和八段锦,一起做了早饭,再把药熬好,给李昊霖喝。
李昊霖端着药一饮而尽,尽管苦,也没吃糖,生怕影响药效,只喝热水冲淡嘴里苦味,让吃药怕苦的沈梦珂佩服得竖大拇指。
李昊霖却激动道:“温太医的药有效,我睡觉沉了,胃口开了,只要身体能好,多苦都不怕。”
沈梦珂也跟着高兴,日子越来越好了呢。
夫妻俩穿戴一新地去参加沈梦溪的婚礼,沈梦珂是最受欢迎的,不断地有人跟她打听接圣旨的感受,还有羊毛织衣的事儿,王氏气地干瞪眼,总觉得沈梦珂抢了自家闺女风头。
偏偏女婿不争气,雇了牛车接亲,跟沈梦珂当时出嫁坐轿子相比落了下乘,为此她全天黑着脸,被女婿看到心里起了膈应,认为岳母嫌弃他。
这些都影响不到沈梦珂一家,沈启明忙着去县衙当差,忙着读书,还得监督考察儿子功课,忙得不可开交。
尽管闺女女婿搬回了村里,他都无暇去关照女婿,今天在宴席上碰到,自然多多关心,先是问了身体,李昊霖实话实说。
听到温太医的药有效果,沈启明眉眼间全是喜悦,他闺女旺家旺夫的名声定了,不管以后李家如何发达,他闺女地位稳如磐石。
李昊霖还以为岳父为他高兴,先是表达了谢意,然后又说:“小婿仰赖圣上和娘子大恩,如今痊愈在望,想要重拾举业,但学业荒废多年,想请岳父指点一二。”
沈启明大赞,“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有此志气,我自当支持。”
同座的人也纷纷夸赞李昊霖有志气,沈氏族人更是连带沈梦珂一起夸,坐实她旺家旺夫的名声,沈梦溪的婚宴意外成就了沈梦珂的名声,王氏再次气炸。
等宴席后回家,李昊霖终于坦白了自己读书的打算以及夫子人选,沈梦珂没想到他心仪的夫子人选竟是周县令和周师爷,太敢想了。
但话说回来,整个安县,也就他们俩合适。
于是她沉吟道:“名师选徒很严苛,你打算如何打动这两位大佛?”
李昊霖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古代文人的事,沈梦珂不懂,便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李昊霖颔首,眼里全是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