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再次亮起的光柱中从世界夹缝中脱身,我与鹤丸国永终于为这次充满了意外和惊喜的远征画下了句号。
然而惊吓并没有结束。
回到本丸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全副武装的大家,和一脸严肃的【青】。
什么,难道某天晚上我陪鹤丸国永挖的那个坑真有人摔进去了?明明表面上的掩饰都没做啊?
思维脱线一秒,我还没来得及从鹤丸怀里下来去同被害刃说对不起,【青】已经先一步指挥长谷部冲了上来。
“鹤丸小鹤你们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哪里受伤了算了不说这些来让长谷部抱着我们先去手入室——”
没有标点符号和任何停顿的话语冲进耳朵,我竟然看见压切长谷部当真抬起手来抱我。
当然,被鹤丸国永避开了。
话说,我也就算了,鹤丸国永也要被抱着跑吗?有点想看啊。
比起注意力完全跑偏的我,鹤丸国永先一步对现状做出了分析。
“姬君、长谷部,我们没事。”鹤丸国永终于舍得让我踩到地上,解释道,“是误会啦误会,虽然确实出了点意外,但总体算是好事。小鹤是受了点伤没错,不过现在已经痊愈了。”
后面那句是多余的,你看【青】听到“伤”这个字的时候都要爆发了。
在场的刃里除了压切长谷部,伊达组的三人最先围上来,听鹤丸国永这样说,也就暂且歇了把我们两个一起打包送到手入室的心思。
这里是自家本丸,鹤丸国永没有再隐瞒伤势的必要——就算他想瞒自己身上的,也不会放过我的。
话虽如此,【青】还是往我们俩身上丢了好几个检查的法术,又打开审神者终端面板查看我们的情况。
她的灵力如水般清冽,滚过的地方散出柔软的凉意,随后便是疲惫被洗去的轻松。
“真的没受伤……”【青】终于松了口气,眼眶却突然红了,“既然没事的话,为什么不回消息呀?”
我与鹤丸国永因她颤抖的声音齐齐僵住。
“一开始就信号错误也就算了,之前也出现过,可是鹤丸突然发一条空白短信给我,之后又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青】揪着自己的衣袖,指节收紧到发白,“我真的很担心你们——小鹤也好鹤丸也好,为什么没回我的消息?”
她真的快急疯了。
通讯耳机不管怎么摆弄都只有持续的杂音,鹤丸国永发来的讯息无论用哪种方式解答都只是一片空白——可鹤丸国永为何要发没有任何意义的讯息给她?这种恶作剧从来不在鹤丸国永会做的范畴内。
发过去询问情况的联络石沉大海,不断注入终端的灵力和尝试提前召回的行动都没得到应有的回应,时政给的回复通篇写着无能为力,这还是她自得知小鹤曾经的本丸存在以后第一次再像那样破口大骂,愤怒的同时无力感和恐慌感盈满胸腔。
刀剑们已经穿好出阵服待命,随时准备跟随她出发同拖住两只鹤脚步的存在拼个你死我活,传送光柱亮起的瞬间她生出几分欣喜,却在同时听见面板上标注付丧神重伤的警报。
【青】在此刻发出了尖锐爆鸣。
她短短数秒内思考了很多,她知道对小鹤来说哪怕折断也并不意味着终结,可这并不意味着那些伤就无所谓了。
流过的血不会消失,痛苦不会因为能够忍耐就算作不存在,她从未将刀剑男士当作过无血无泪的工具,此刻心脏都快被血红的汉字逼得停跳。
小鹤总是很容易受伤,这不代表他们应该习惯他的受伤——而且,明明鹤丸国永在他身边。
【青】认定以鹤丸国永的性格,若非对方自己也出了问题,否则绝对不会在自身无事的情况下让小鹤受伤。
那么,除了小鹤,鹤丸国永又受了什么伤、遇到了什么困难?
【青】一边在脑海中发疯,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
如果她的鹤没能回来,她就自己去那个世界找。
她的鹤,被她捡回来的小鹤,她合该平平安安伸展翅翼的两只白鸟,无论如何都不能消失在那种曾让小鹤痛苦无比的世界里。
好在,虽然传送花费的时间似乎比往常多了几秒,两个牵动着所有人心绪的人还是好好地回来了。
【青】没有看到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两个人身上没有伤也没有血,虽然小鹤被鹤丸国永抱着,看神情却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因眼前的大家这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露出了几分困惑。
【青】不想哭的。
就像她其实并没有想指责他们,那些不受控制冲出唇舌的话语逐渐混乱,她要说一万遍我好担心你们,却只是要为他们的平安归来表达最深的欣喜。
我好担心你们,这中间发生了好多意外,你们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
“对不起,姬君。”我实在不会哄女孩子,然而身旁的鹤丸国永在这方面似乎同样麻爪,我只好先道歉,“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具体的理由之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要让【青】冷静下来……我真的总是惹她难过,实在是很对不起。
好在她并没有失控太久,在我和鹤丸国永不着章法的安慰中慢慢止住了哭泣,一旁的压切长谷部适时递上了柔软干净的手帕,【青】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整理呼吸,又重新看向我们。
“还是先去手入室,我拜托了时政的医师赶过来,他会再给你们做更细致的检查。”【青】说,“过去的路上,就请你们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们自然是不会说“不”的。
解释的活计一如既往地交给鹤丸国永,我和小光他们落后一步走在一起,在接受医师细致检查前先被三人摸摸碰碰了一遍。
“真的没事的。”我牵着太鼓钟贞宗的手晃了晃,道,“没有受伤,没有摔倒,饭也有好好吃,还回收了最后的碎片。鹤丸抱着我是他自己不放心,但其实我没有虚弱的感觉……啊,但是鹤丸有摔倒。”
走在我和审神者中间的压切长谷部与小光他们一起,向正同【青】解释情况的鹤丸国永投去了犀利的目光。
鹤丸国永如芒在背,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讲述远征实情,又把自己完全没有收到消息的终端界面给【青】看。
世界意识插手的部分省去,【青】很聪明,在知道世界壁垒存在的条件下也能联想到一些事情,也不会多问。
“可是鹤先生说你受过伤了。”太鼓钟贞宗在同时问出这个问题,微皱着眉,“那是怎么回事?”
“遇到点意外……”这是废话,可世界意识相关即便是我也不太能以语言叙述清楚,对鹤丸国永解释的时候只是祂偏心的例外,“算是个乌龙吧,对方并没有恶意,说清楚之后祂帮我治好了,没关系的,别担心。”
虽然我本体都裂了身体上肯定是会有伤口表现的,但其实我压根没有感觉,连看都没有看到,跟着我跳下去停在世界夹缝中的鹤丸国永倒是吓了一跳,可若以【青】这边的时间来算的话,那些伤口在我身上存在的时间恐怕不足一秒。
相比起我来,还是被无辜牵连的鹤丸国永更……
【青】控制不住音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灵魂崩毁?!”
啊。
这下如芒在背的变成我了。
然而唯独这件事,我没法遮掩过去啊……毕竟是我灵魂本源的问题,哪怕是祂也做不到把不属于祂世界中的彻底毁灭的事物重新补造。
该说是巧还是不巧呢,手入室到了,而某个曾让我警惕的医师已经等在了里面。
“咦?”
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如前几次一样毫无距离感地凑了过来——当然,被烛台切光忠挡住了,至少没真凑到我脸上来。
“喂。”【青】警告般皱了眉,“你这又是做什么?”
“抱歉抱歉,我只是有点惊讶——哎呀,不愧是‘鹤丸国永’,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吓。”医师说,“那个人渣的气息,消失了呢。”
这倒也叫我有些惊讶了。
某人对灵魂附着的研究并非突发奇想,研究场所也是身为医疗世家的家族中更为方便,若不说目的,这种研究也并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医师说他在某人死后他去翻阅了对方留下来的资料,里面不仅包括对刀剑的观察与折磨和对我的反复实验,也有将灵魂碎片绑定融合的记录。
虽然他对某人的灵魂研究有一些兴趣,但仅限于理论感兴趣,实验绝对敬谢不敏——身为血亲的他对某人的气息感应要高过其他人,所以,他在我身上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违和感。
他一度以为是审神者与刀剑男士之间契约的残留,可在【青】接手之后的再见面依然如此,于是担心那人得逞,但感觉这种东西无法作为证据,我的身上也确实只能检查出灵魂缺失,而没有不属于“鹤丸国永”的部分存在其中。
“其实如果不是你自己解决了的话……”医师默默离【青】远了一些,道,“我还想劝她用上我拿来的那副锁铐呢,那个压制灵力可是一流。”
嗯,这个我知道。
“所以你当时是想借此限制住小鹤的神气和灵力,看看那个人渣的气息会不会显露?”【青】皱眉扫了他一眼,“直接说不就好了,而且明明还有其他办法吧?”
“那个人很狡猾,我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我们的对话。”医师挠了挠头,“而且这个更能引起‘鹤丸国永’的情绪起伏嘛……当时也有限制行动的意思,不好意思。”
我情绪怎么样不一定,但鹤丸国永情绪起伏倒是绝对会很大……虽然他没表现出来,但现在眸光也冷得吓人。
“对不起,很抱歉,原谅我吧!”医师似乎想来个土下座,双手合十道,“我真的跟那种人渣不是一道的!我恨他恨得要死……不说对刀剑男士的迫害令人不齿,因为家族里出了这么个人,我们的其他正常研究也都被重新核查了,严格得要命,补了好多报告和材料……”
听起来很恐怖啊。
比起医师的诉苦,我更关心鹤丸国永之前在酒店摔的那一跤。
“共感的影响?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这位‘鹤丸国永’的灵没有任何问题。”医师说,“比你的好多啦。”
虽然是事实,但后面那句真的有必要吗。
医师的检查没有花太久,得出确实没有其他损伤的结果之后,也旁观了我最后的灵魂补全。
“怎么样?小鹤?”明明这套流程走过数遍,【青】也还是紧张,“有哪里难受吗?”
“没有哦,姬君。”我抬起头,属于大家的祝福彻底回到灵魂中的令人喜悦,我对【青】和刀剑们说出了曾对世界意识说过的话,“我已经,哪里都不痛了。”
【青】似乎呆住了。
而后,竟然又有了要落泪的趋势。
“咦、我又说错话了吗?”我慌乱地抬起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鹤丸国永却笑了。
“不是那个原因啦,小鹤。”鹤丸国永轻轻抚了抚【青】的背,对我说,“你没做错什么。”
【青】奋力点头。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围在我身边的大家却都散发着轻松愉快的气息,我于是向烛台切光忠投去求助的目光。
“真的没有哪里不好哦,小鹤先生。”烛台切光忠摸了摸我的头,“我想……”
“只是刚才的那个笑容,太叫人高兴了。”
“没错!”【青】附和道,“华丽又漂亮,特别好!”
“而且,非常温柔。”太鼓钟贞宗补充道,“一点都不苦。”
大俱利伽罗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气息却柔软。
我于是想起某个夜晚,大俱利伽罗沉沉的话音。
他说:以后也要这样笑。
属于“鹤丸国永”的表情,终于回到了我的脸上,并非规定了弧度的面具,而是自然而然的表情。
是吗,值得高兴的是,我已经取回了发自内心感到轻松和幸福的能力,和露出笑容的权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