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约一刻钟，柳雨棠看见前方灯火通明，城中的百姓将一座大宅子围得水泄不通，口中还嚷嚷着：“姓马的滚出来！”“把马忠这个王八蛋大卸八块！”“姓马的你不得好死！”
百姓群情激愤，杀气腾腾，拿着砖块扔进高高的围墙里，把宅子大门撞得砰砰作响，大有要踏平马府的架势。
“你要干什么？”沈悠拉住想要上前的柳雨棠，“你现在过去就是添乱，这个情况你想问也问不出什么，还是先找到马忠再说。”
百姓口中那个不得好死的马忠想必就是落雁城的城主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城主到底干了什么，能让全城的百姓这么愤怒，连他们这种路过的修士都连带着被讨厌憎恶。
此刻躲在小妾房间里的马忠正面色惶恐，瑟瑟发抖，冲着屋外的家丁大喊道：“这群该死的泥腿子！快快快，快去把前院所有的门都堵上，把窗户都我钉死，不要放他们进来！”
一旁的小妾倒是还勉强保持冷静，低声劝道:“老爷，万一外面的人闯进来了，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只是思子心切，您是一城之主，不如您同王家的人讲一讲，放那些人回来……”
“胡说八道什么！”马忠现在如同惊弓之鸟，听见小妾这么说，更是心烦意乱，直接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闭上你的乌鸦嘴，仙长他们一会儿就来了。一群蠢货竟然敢围了我的宅子，等仙长来了我定要那帮刁民好看！”
马忠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头额上很快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嘴里自言自语道：“今天是十五，仙长他们一定会来的，我为王家做了这么多，仙长他们一定不会放着我不管的……他们一定会来的……”
小妾面色难看地抿着嘴，这落雁城中早就没有年轻人和小孩了，王家真的会来人吗？
这话她不敢对马忠说，或许马忠心里比她还清楚，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沈悠和柳雨棠就这么靠着窗户静静地听着屋里的动静，脚边横七竖八躺着一群昏死过去的家丁。
“一会儿你踹门，我问话，”沈悠挑眉，“如何？”
柳雨棠颌首，下一秒，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踹开。
急得在屋里转圈的马忠顿时僵住了，脸色惨白，壮着胆子厉声呵斥道：“你们是谁？！”
“我是你爹！”沈悠毫不客气地一脚把马忠踹翻在地，“问你几个事 ，实话实说知道吗？”
柳雨棠踹完门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淡定地看沈悠审人。
“你，你，你究竟是谁？竟敢擅闯我的府邸，你可知我是谁家的门生，快给我滚出去！”马忠捂着肚子，强撑着嘴硬，“王家的人一会儿就来了，赶紧滚，要不然要你们好看！”
“是吗？”沈悠冷哼一声，握着马忠的胳膊轻轻往后一掰，“王家什么时候有你这种引气入体都不是的废物了？”
但凡有点灵气，早就御剑跑了，怪不得被人堵在屋里不敢出门呢，这马忠就是个靠着吃丹药身体略微比普通人强些的“门生”。
啧，当初王霙好歹磕丹药磕到筑基期，现在这个废物连修士的门槛都没摸到，王家真是什么垃圾都要啊。
马忠疼得嗷嗷乱叫，他从小到大就是身骄肉贵的少爷，连油皮都不曾破过一点，何时受过这种疼，很快就不敢嘴硬，好声好气道：“二位仙长仙子，有话好好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臭小子，等王家的人来了，爷一定要把你们大卸八块！
“这外面是怎么回事？”沈悠问道，“为何城中的百姓把你这宅子围了起来？”
“那群刁民就是蠢货！”马忠疼得呲牙咧嘴，对着沈悠谄媚道：“仙长，我看您英姿不凡，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柳雨棠皱眉，谁要跟你这种人是同道？！
沈悠看了柳雨棠一眼，对马忠冷声道：“你先说，我听听是怎么个回事。”
马忠见沈悠和柳雨棠年纪轻轻，只当他们是哪家哪派的小弟子出来游历，这种人天真热血，好糊弄地很，随口就扯起了瞎话：“仙长您不知道，这群刁民……”
马忠啰哩啰嗦一大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外面那群刁民不要脸，想贪图他们马家的财产，联合起来想来抢他们家的金银财宝。
“胡言乱语……”沈悠听得不耐烦，直接一脚踩在马忠的手上，马忠惨叫一声，疼昏了过去。
“你说，”沈悠对着缩在角落里的小妾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是王家，他们要老爷帮着找一些年轻力壮之人去金川干活……”小妾比马忠识时务，哆哆嗦嗦把她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个干净，“一开始只要年轻的汉子，后来连女子和小孩子也一并带走了……外面的那些人都是他们年迈的家人。”
沈悠皱眉道:“多长时间了？”
“大概……得有……”小妾看着沈悠阴沉的脸色，犹犹豫豫说道，“三四年了吧……”
“去金川的那些人就没有回来的？”沈悠道，“难道这城里的百姓就没有起疑的？”
“一开始离开的人还往家里寄钱，他们巴不得都出去呢，这比老老实实种地赚得多多了，只是后来……”小妾顿了顿，“大多人都断了联系，王家再要人，就没人愿意去了。”
自己要不是给马忠做了第九个小老婆，这会子八成也被送到金川不知死活了。
“所以，马忠是怎么把剩下的人弄到金川的？”沈悠眯着眼，盯着小妾问道。
小妾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道:“直接抢，王家每隔三个月就会派人来这里，把人装到大笼子里一快送到金川，一次就可以送走上千人呢……”
她看到过那些被装到笼子里的人，男的被打得皮开肉绽，女的但凡有点姿色更是难逃一劫，小孩子自是不必说，随意关在笼子里，哭的嗓子都哑了也没人搭理。
所以她才拼了命地攀上马忠。
“难道就没有别的修士发现这个情况吗？”柳雨棠忍不住问道。
这王家也太无法无天了。
怪不得白天问路的时候那些店铺老板一听金川的名字就把自己撵出去。
怪不得这城中百姓对修士如此厌恶，恨不得要修士置之死地，食肉喝血。
“仙子您说笑了，在这里王家一手遮天。曾经也有过修士路过此地觉得事有蹊跷，但是都被王家的人……带走了。”小妾凄惨一笑，“那些飞来飞去的修士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这些普通的肉体凡胎呢。”
人命如草芥，在王家人眼里，他们的命可能比野草还贱吧。
想要申冤，想要求助，那也得出了得落雁城才行啊！
“仙长，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小妾跪在沈悠脚边，扯着他的衣角哀求道:“我也是被逼的，求您放过我吧。”
“师……”沈悠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师姐，立马改口，“事，事已至此，那个，柳姑娘，你看……”
沈悠改口改得快，柳雨棠倒是没听出什么异常，只是对着沈悠道:“今天不就是十五号？”
“话虽如此……可是王家已经很久都没有派人来了。”小妾觉得沈悠和柳雨棠不像是王家那种修士，小心翼翼地插话道。
“那就去金川，”柳雨棠斩钉截铁道，“去查一查王家到底干了些什么！”
一整个城的年轻人和小孩，王家到底要干什么？
干活？糊弄鬼呢？
“你去吗？”柳雨棠侧头看向沈悠，“我要去金川，你去不去？”
沈悠眉眼弯弯，道:“自然是要去。”
柳雨棠笑了笑，只不过去之前还是要把眼前的事处理好。
“你叫什么名字？”
“许阿鸾。”
“你想不想做城主？”柳雨棠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许阿鸾的脸上。
城里的年轻人不多了，许阿鸾算一个。
有胆子，会脑子，会察言观色，最重要的是，还有良心。
“我？！”许阿鸾眼里闪过一丝明亮，但很快就暗淡下去，“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这落雁城世代都由马家做家主，她拿什么跟人家争？
柳雨棠道:“若你是城主，外面情况何解？”
半晌，许阿鸾看着躺在地上早就醒来但依旧装死的马忠，一字一句道:“杀了马家的人，以泄民愤。”
去金川的那些人是回不来了，但是马家可还在。没有了王家的庇护，马忠和那些马家人自然翻不了天。
没有了马家和王家的压榨，假以时日落雁城未必不能恢复过来。
躺在地上的马忠身子一颤，竟又吓昏了过去。
“去吧。”柳雨棠满意地看着许阿鸾，“带着马家的人去和乡亲们交代吧。”
“不，”沈悠突然出声道，“把马忠留下，他还有用。他不能死，至少在外人眼里他没有死……对外就说马忠跑了。”
他的身份还有点用。
许阿鸾看着柳雨棠，“这……”
“听他的吧。”柳雨棠道，下意识地感觉沈悠八成又有了什么新计划。
又？
柳雨棠心头一动，为什么自己会自然而然地觉得沈悠有了新计划？
什么时候她对沈悠如此熟悉了？他们明明才刚认识没多久。
“好。”许阿鸾深呼吸，握紧了拳头，朝大门口走去……
一个时辰后，许阿鸾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聚集在门口的百信逐渐散去。
马家的人死了。
马家的金银珠宝也被她做主分给城中的百姓。
“恭喜。”沈悠笑道，“许城主。”
许阿鸾面色发白，苦笑着摇摇头，这才刚开始，想要坐稳这个位子早着呢。
“识字吗？”柳雨棠问许阿鸾。
“认识一些。”许阿鸾咬着唇点头道，她爹曾经是城中的教书先生，她自然是认得些字。
“那就好，”柳雨棠给了许阿鸾一本小册子，“这上面是一些简单的功法，参不参得透全在你自己了。”
这是她在昆仑闲暇时无聊写的一些心得，现在就送给许阿鸾吧。
许阿鸾接过册子，对着柳雨棠磕了三个头，泪眼婆娑，“仙子大恩大德，阿鸾永世不忘！”
柳雨棠扶着许阿鸾起来，“女儿膝下也有黄金，不必拜我，以后好坏还是要看你自己。”
能帮的她都帮了，能不能坐稳就看许阿鸾的手段了。
柳雨棠又笑着看向沈悠，问道:“现在可以说一说为什要留下马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