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云和师明意两人走进村里，与岬尾那里似乎被人在暗中监视的感觉不同，这里的人们就在路旁屋外，或是好奇或是警惕地打量着他们。有人问他们：“你们是从哪来的？来这做什么呀？”
楚卿云就答：“我们从太清山来的。来...来找人的。有人听说过穆青峰这个人吗？”
站在路边的村人们皆摇头，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穆青峰往小了里说至少也有好几百岁了，就算有过什么交集，或许也是往上好几辈的事了。
“你们找的这人怎么了？”有好奇的妇女挎着菜篮子问道，“长什么样？可曾是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楚卿云想了想，便比划了一下在幻境中见过的幼年穆青峰的身高，“大概这个个头，眼睛颜色有点淡，不爱说话不爱笑的男孩。长得挺好看的。”
师明意瞥了楚卿云一眼，又看向了那位妇女。
那人想了想，依然摇头，听是找孩子，语气也少了些戒备，“真没见过。唉，你们这小弟弟走丢了？”
楚卿云哽住了，正在想怎么回，就听师明意无比自然地接了话，“谁说不是呢？他打小就不大聪明，又倔又不爱和人说话，不知怎么的就走丢了，你说愁不愁人？”
原本隔得稍远的人听了这话之后开始向他们投以同情的目光，围得也更近了一些，想要给他们出谋划策。
楚卿云不知道再说下去师哥得编排成什么样子，连忙接话道，“他应该是跟着另一个人一起走的，一个叫陆衡江的男人。各位可有听过这个名字？”
几个人围着楚卿云又七嘴八舌地询问了起来，他便只好一边形容陆衡江的身形长相一边解释这人不是人贩子。
师明意眯着眼看着楚卿云，楚卿云的神色坦然，只因没问出什么东西而稍显失落。
楚卿云问了一圈，围观的村人便坚信他们有一个被人拐带的走失弟弟。楚卿云正要开口向师明意说些什么，却看见有个女孩拨开看热闹的几个人钻了进来。女孩看了看楚卿云和师明意的脸，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道：“呀，真是二位恩公！”
女孩浓眉大眼，有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她挤着往前凑了凑，看了看他们的表情，说道，“我叫田宵凉，二位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先前跟着舅母路过翠城，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多亏有你们相助我才能回家。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二位。”
“宵凉...小凉？你是阿芜在宴席上认识的朋友？”
“正是，楚公子竟还记得，阿芜还常提起你。”田宵凉道，“不知是否是我听错了...穆恩公是...走失了？”
楚卿云和师明意四目相视，师明意差点爆笑出声，被楚卿云连忙拉走，“田姑娘，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人转到僻静处说话，楚卿云解释了一番，说是师兄的玩笑话，才终于把人从师父走丢了的谣言里拯救了出来。田宵凉在翠城一事之前，她对各家修仙门派也并不太了解，在本地也未听说过陆横江和穆青峰的事。
“倒是无妨，本就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不过你们这里可有什么传说故事、或是以前流传下来的什么秘宝、或是有讲究的地方一类的。”师明意思索着道，“我们也不是真的来找人或者找东西，毕竟穆青峰还在太清山坐着呢。”
“那两位这是...？”
“在查一些陈年旧事，具体的也不便透露，还请姑娘谅解。”
“不不，是我多嘴了。”田宵凉抱歉地笑了笑，“让我想想...两位是专门奔着我们村子来的吗？”
“其实我们也没有具体的地址，只知道是在这一块附近。”
田宵凉左右看了看，确认了四周无人之后才小声道，“我听老人说我们这一片古时候并不是一国，总是打仗，直到现在我们村和隔壁村子都是不准通婚的，说是古来就有的血海深仇。隔壁村本来与我们隔着一座山，但是多年前有一场山洪，他们便不得不搬到了现在这里，早些年间好像还有过特别厉害的械斗呢。如果要找这附近的村子，或许你们还能去隔壁村看看，但最好不要让我们这的人知道。”
“这是为什么？”
“我们两村本就关系不好，人几乎都不来往。你们虽不是本地人，不至于被赶出去，但若是在两村来回走，还是容易引人怀疑。”田宵凉声音愈发小了，表情也很是无奈，“且临近圣上寿辰，各地都在张罗着准备献宝，虽不知道我们这种山沟里能出什么宝，但两边都紧提防着对面。两位虽然神通广大，但这些麻烦事还是能躲则躲吧。”
楚卿云点了点头，师明意则仰头观察着村后的群山。
“传说的话倒是真有一个，还和献宝有关呢。”田宵凉用一根长树枝指了指隔着两座桥的另一个村子，“那儿就是我说的搬过来的村子。大概几代之前吧，据说他们捉住了一只山鬼，那山鬼桀骜不驯伤人无数，于是他们合力把他杀了，取其胸中精魄化成的灵石，献给了当时的圣上。”
“后来呢？”
“也没有后来了，既没有听说有过什么褒奖，也没有什么责问。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田宵凉道，“所以我们村子里都都猜那根本不是什么山鬼，全是骗人的。或许大约是到了县令那关就穿了帮，根本递不上去。”
“那山鬼是在哪里捉住的？”
田宵凉的树枝挪了个方向，指向了两村之后的连绵山脉。
师明意叹了口气，哪怕是对修仙者而言，就算想要彻底搜查这样的山脉也是太过费时费力了，何况他也听不出来此事和穆青峰有什么关联。他看了看楚卿云，楚卿云已是一副要去隔壁村子看看，然后进山探查一番的样子。
“两位若是要去，不如从这后面绕过去，这条道人少，应该没多少人看见。”田宵凉用树枝给给他们指了路，又跑回屋里给人拿了一袋子自家做的烤饼塞进他们手里，院子里还坐着那个打水漂很厉害的小女孩，原是小凉舅母家的孩子。三人在院子里对着不远处的山看着，小凉颇不放心地又提醒他们上山时定要注意脚下，据说山上土石脆薄，又有不少地缝，仔细摔了进去。
楚卿云见小凉如此热心，连连道谢，田宵凉仍接着道，“你们若是进山，还是带些吃的好。阿芜姑娘说小楚公子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都联系不上你，此番大约又要辛苦着，还请多多保重身体。”
楚卿云惊讶了一瞬，“你们如何联系？她又要如何联系我？”
“我们有时会在梦里聊天。”田宵凉微笑着说道，“下次或许能在京城相见。”
“她出来后要去京城？”
“是我要去。”田宵凉不太好意思地眨了眨眼。
师明意拉了拉楚卿云，楚卿云这才收住话头，两人又道过谢，拿着饼向着两座桥后的那个村子走去。
“你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吗？”师明意问道，“因为穆青峰的事？”
“呃...算是吧。”楚卿云本先是叹了口气，又不知想到什么，脸稍微热了热，连忙分神去想别的，免得脸上又红了，他咳了两声，正色道，“师兄不也因为此事烦心？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师父的身份被太清山众长老得知，会是什么后果？”
“不好说。虽然他做了掌门这些年，是个人都觉得他做得比陆衡江要好，众人对‘穆掌门’基本上都是认可的，但对穆青峰本人，态度可能就各有不同。比如黄易遥黄长老与穆青峰关系稍近些，平日又能说上两句话，也许态度会比较温和。但越长老向来都是最为公事公办、冷静理智之人，她大约不会放心巨兽接着坐这个位置......”
“越长老？是那位叫越枕春的吗？”楚卿云回忆了一下，脑中复现出一张眉眼锐利、不苟言笑的脸，那位长老也是年资极高，楚卿云曾在幻境中见过她毫不客气地指责陆衡江的样子。
“正是。”师明意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了一下，“虽我如今是这么说的，但最初其实让穆青峰继任掌门之位时，黄易遥才是反对的那个，越枕春反而是赞成的。”
“这种秘辛我在藏书阁可看不到，师哥多讲一些吧。后来师父是怎么做上掌门的？后面又是如何让所有长老都点头同意的呢？”
师明意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楚卿云，移开了眼，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这可没有什么你期待的那种大快人心的故事发展。我当时还不是长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聊的，总之他们讨论了半个月，还是同意把穆青峰推上去了。”
“师父做得这么好，他们无论当初如何想，现在也该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吧。”楚卿云有些不服气地说着。师明意没有回话，只望着越来越近的村子，不置可否。
“师兄怎么看呢？”楚卿云侧过头问道。
“我......”
师明意话音未落，一只灰棕色的鸟儿从天边飞来，落在了师明意的手上。
太清山豢养来送信的鸟儿大多数都是这个模样。那信纸似乎只是随便折了折，甚至没有对齐。楚卿云见师明意信纸都还没展开，眉头已经皱了起来，那种才消下去一点的烦躁感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师明意取下信纸，转身展开信纸扫了一眼，就让鸟儿离开了。
“上面说了什么？”楚卿云探着头问。
“不是什么大事，说穆青峰已回到太清山罢了。”
信纸在师明意手里被揉成了团，揣进了兜里。
“走吧，再不快些天要黑了。”师明意望着眼前的村庄和群山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