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夫多管闲事,不如替你自己想想最近得罪了谁,谁最有可能要你的命。”
——“你可以陪我去一趟医务室吗?”
——“你才是鬼。”
——“你已经死了。”
月考的第二天,林冬橘人在考场坐,落下的每一笔都在分心。
她真的会死吗?
可是一切分明都那么真实,讲台上,监考老师铁面无私地警告他们不要作弊,窗外的雨密密匝匝敲击窗户,让人心烦。
她前桌的陌生同学在转笔,她扭开桌上的苏打水喝了一口,冰凉直沁心脾。
夏生市的雨季和学校月考同时拉开序幕,两天考试时间,大量脑细胞的死亡伴随着弥漫的湿意,把她的心浇了个透心凉。
她活着,世界在运转,该来的雨还是要来,她不会做的题还是不会,如果她真的要死,就算不送同学去医务室最终也改变不了什么。
月考期间时间紧任务重,这两天太紧张,林冬橘和钟斯与谁也没联系谁。
天公作美,周六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将近五点钟的天空,淡金色的光芒从云层中透出影子。
林冬橘和杨桃在校门口分别,各自坐上自家家长的车。
“拜啦,明天见!”杨桃还是老样子同她告别。
“考得怎么样?”老爸的第一句话也很没创意。
林冬橘稳定发挥:“还可以啦。”
“不要总是报喜不报忧。”
林建信刚出差回来,先来学校接上冬橘,再回家接沈芸,一家三口出去聚餐。
父亲不喜欢看她捧着手机玩,于是冬橘选择捧着书本,但是车上密闭空间内,漫长的沉默实在难捱。
用班上女生的话说,他们已经到了和父母单独相处,会感觉尴尬的年纪。
她主动打破沉默:“爸爸最近工作忙不忙?”
后视镜里,林建信紧绷严肃的眉眼始终直视前方:“工作忙一点很正常,待会儿接了你妈妈,吃完饭你俩逛逛,买几件换季的新衣服。”
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女儿:“最近天气不好,以后放学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瞎玩。”
林冬橘摘下耳机,不解地问:“我一般就跟杨桃玩。”
林杨两家一直以来交情很好,以前也会互相约饭聚会,林父杨父有很多生意往来,沈芸和杨桃妈妈更是牌搭子。
“以后少去她家玩。”林建信语气突然变得生硬。
林冬橘一愣:“为什么?”
后视镜里,父亲嘴唇紧抿神情不悦,摆明了不想跟她沟通原因。
难道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她跟杨叔叔有什么矛盾?可是大人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她和杨桃?
冬橘很想问,生生忍住了,她了解父亲,知道他肯定不会回答,反正大人总喜欢把她当小孩,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接下来一路无话,车内气氛堪比冰窖。
回到家接了母亲,一家人到从前常去的一家烤肉料理。
沈芸上车就看出女儿情绪不对,看一眼丈夫,她大概猜到缘由,一直到吃饭的地方,冬橘情绪还是淡淡的,父女俩闹着别扭,谁也不先开口破冰。
烧烤店服务生可以帮烤,沈芸却不想有人在旁打扰,一家人最近难得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她指挥林建信负责烤肉,她负责给冬橘夹肉,“多吃些,小脸都瘦了,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
冬橘摸了摸脸:“没有瘦啊。”
“你自己不觉得,不信你问你爸。”
冬橘看向林建信,抿嘴不说话。
林建信正在处理一块牛肋条,将两面烤出漂亮的微微金黄,奶香味让人食指大动,他夹起肉剪成方便入口的小块,大多都进了妻子女儿的盘中。
他看她一眼,手中不停,“没怎么瘦,倒是眼圈有点青,再黑一点家里就要出国宝了。”
“……”冬橘差点噎住,她吃得脸颊鼓鼓的,用力地咀嚼牛肉。
沈芸真是服了这一对犟种父女。
她嗔怪地拍了丈夫一巴掌,又哄女儿:“别听他的,你爸就是现在说的那个直男癌,说话惹人生气。”
她看一眼母亲,又看一眼吃闷亏不做声专心烤肉的父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烤肉如此美味,父母破例准她喝了一点点红酒,回去的路上,她微微醺,靠在母亲肩膀上差点睡着。
可是她如此清楚地感觉到她活着。
她想一直活着。
回到家,林冬橘在走廊上,隐隐听见自己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声响,她进房间,看见猫粮碗歪倒着,猫爪形状的猫粮散落一地。
“小橘?”她小心地找过,桌底下没有,床底下没有,好奇怪,难道是它听见黑名单上的爸爸的声音,自己溜走了?
猫很聪明,她好像认得出林建信的声音,闪避技能满点,一次也没被发现。
可是她窗户关着,猫能从哪儿跑出去?
“小橘?”她怀疑它还在房间里,小声唤着。
“喵呜~喵呜呜~”
冬橘听到熟悉的猫咪叫,她下意识看向脚边,却连猫的影子都没看到。
另一边。
橘猫的尾巴竖成天线,绕着少年的腿来回转了几圈,像是在表达谢意,然后才优雅地踱着猫步,到墙边的罐头盘中埋头苦吃。
什么啊,装得那么矜持,慢悠悠的,吃起来可是相当狂野。
少年声音带着清冽的笑意:“今天肚子怎么是扁的,你没成功骗到饭吗?”
猫咪回头朝他呜呜叫了几声,胡须上沾着肉沫,仿佛是在冲他诉苦。
林冬橘听见小橘的声音,却四处找不到它,她呆呆坐在床上,脑子里的问号变成感叹号,指向那不可能却唯一的可能性。
可是猫怎么会在他那里?
她今天还没回家,自然还没喂它,可是小东西这么快就找到新人碰瓷了?
“钟斯与?”
他发现她每次一定要先喊他的名字,像是某种强迫症。
猫安静地吃着牛肉罐头,尾巴时不时地拂过他的小腿,钟斯与看到床上突然出现的一件叠起来的衣服,看这牛奶丝绸感的布料,他心里咯噔一下,大事不妙。
他皱着眉,用手指勾住,衣服自然垂落,是一条淡米色印着迷你水果图案的睡裙。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冬橘:“你身边那只猫,是不是橘色,肉乎乎,下巴和胸口的猫是白色的?”
“嗯。”
她早该想到的!小猫不能随时吃到东西,却长得胖乎乎,她早就该想到它是一只猫吃两家饭!
“我那个猫罐头它吃完了吗?”她语气怨念,她丢失的猫罐头,以为被鬼吃掉的猫罐头,总算真相大白了。
钟斯与心领神会:“扔了,我给它买了新的,同一个牌子和口味。”他斜睨一眼吃得吭哧吭哧的小东西,“它挺爱吃。”
“难怪它吃得那么肉。”冬橘小声嘀咕,“你的衣服我暂时放进学校储藏柜了。”
钟斯与沉默了,他在想该怎么开口跟她说,她的衣服作为“人质”被交换过来了?
“小橘?妈妈进来了。”
是沈芸的声音,她轻轻敲了几下门。
明知道她听不见钟斯与的声音,她还是下意识“嘘”了一声,“安静,我妈来了。”
她打开门,沈芸提着一只礼品袋笑眯眯站在门口。
“你爸给你买的。”她把东西递给林冬橘。
林冬橘将纸袋抱在怀里,“这是什么?”
沈芸故作神秘:“你待会儿自己看,你爸那人就是嘴巴讨嫌,你就当他什么都没说。”
母亲走后,她打开纸袋,拿出了一只粉蓝相间,造型可爱的兔子玩偶,它的耳朵软趴趴地垂下来,呆萌地坐在她的床上。
林冬橘的心软成一团奶油,她摸了摸兔子的头。
可是,老爸什么时候去买的?
她想起来了,他们从烧烤店出来后,林建信让她和沈芸先上车,他要打个电话,之后过了快二十分钟他才下来停车场。
就是那个时候吧。
她只要想象一下,她那个毫无情趣和审美的老父亲,被玩偶店里许多个毛绒绒包围,要从中挑出一个送给她时的局促样子,她就乐得嗤嗤发笑。
这肯定是母亲出的主意。
难道是她最近老说闹鬼害怕,他们才想着买来哄她的?
……真是,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忍不住翘起嘴角,可是很快,她的笑容淡了下去,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钟斯与听见她和家人的对话后,那边沉默了许久,他本以为今晚就这样结束了,却又冷不丁听见她幽幽地问:“我真的死了吗?”
这个问题突兀得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钟斯与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她听见了拉动椅子和敲键盘的清脆声,很快他说:“我这里能搜到你出事的新闻报道,你要听吗?”
她的指尖微微发麻,听自己的死讯报道,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
“听。”她只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