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他有他的约会,她也有她的要紧事。
吃完饭,她开始整理这两天在网上收集到的资料,关于钟律溺水事件。
他溺水的具体时间是去年的12月23日,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11点左右,林冬橘对这个日期印象深刻,那晚她曾经撞到钟斯与。
圣诞节后周一上学,同学开始议论发生在情人湖的溺水事件,钟斯与的名字高频率被人提起。
那时候林冬橘甚至跟他一句话都没说过,却记住了他哥哥的名字。
那时候案件还未有定论,小月湖距离学校太近,学校不让学生讨论传播溺水案,更是严禁新月学子去小月湖,每天派老师和保安去湖边小树林巡逻。
那时候还传出了一则笑话,有一天晚上,教导主任在小树林抓到了一对衣衫不整的情侣,不管对方怎么解释他们不是新月中学的,主任都不信,因为情侣就穿着新月的校服。
他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把小情侣拎回学校,没收手机,要喊他们家长过来接人。
小情侣以为遇到人贩子,当街对着路人大喊救命,热心路人立刻报警,等警察来核实身份,这对苦命鸳鸯早已成年,而校服是买来的。
这件事被广大新月学子笑了好久,那段时间,教导主任在学校里气焰都矮了好多。
再后来,警方确认是钟律是意外溺亡,同学们对这件事的讨论渐渐变少,校方派人的湖边巡逻行动也停了。
可林冬橘还是觉得,他的意外非常奇怪,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不小心失足落水?
她不是不相信警方的判断,现在各种刑侦手段发达,加上满城密布的天眼系统,如果是谋杀,一定能找到嫌疑人,至少不会判断为意外。
小月湖里面只有一个角度有限的摄像头,能拍到出入的人,警方一定排除过可疑的人。
没有一个报道有提到,钟律当晚有同行者,也就是说,大冬天的,他一个人跑去情人湖,还不小心落水了。
她只是个高中生,不是什么少年侦探,没有证据,只有心底的一点猜疑,她不可能跑去跟警察说什么,只跟好朋友提过一点。
“钟斯与哥哥不像是意外溺水的,细想一下感觉好恐怖。”
刚好在钟律出事的第二天,杨桃请了一周病假,她病着在家休息,却也听说了这件事。
她脸上还带着病愈后的苍白,皱着眉说:“可是,警察都说是意外了。”
林冬橘:“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约了人在湖边见面?那人从小路进去,又走小路出去,避开外面的摄像头?”
杨桃:“怎么可能,又不是透明人。”
“那会不会那个人就躲在小树林里面,一直没出来?”
杨桃脸煞白:“别说了,你说得好吓人,也许他就是一时想不开,跟别人没关系。”
他是自杀,当时也有过这样许多的猜测。
可是报道里直接一句话否定了这种可能:据了解,钟某家庭美满,社交圈子健康简单,在校成绩优异,人际关系良好,即将入职一家大型知名航空公司,前途一片光明,无经济纠纷,无感情矛盾,没有理由轻生。
林冬橘也觉得不是。
她还记得在那天的白日幻象里,看到过钟律的死亡场景,有一只手,把他拼命地往水下摁。
如果那不是什么幻觉,就说明钟律的死不是意外,的确存在一个藏在水下的第二人。
那个小混混似乎知道那晚钟律约的人是谁,钟斯与的反应告诉她,他也知道。
可他为什么没有告诉警方?是没有说,还是那个人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林冬橘只是个学生,凭着在网上搜索的资料拼凑真相实在太难,要是能看到完整的调查资料就好了。
不如直接问钟斯与?
不行。
刚冒出这个想法,林冬橘立刻否决了。
她感觉他不会说。
钟斯与对他哥哥的感情真的很复杂,他面对父母时浑身是刺,恨不得要和亲爹对打,狂得没边,却不敢……又或者是不好意思敲开哥哥的房门,连一句关心都羞涩说出口。
如果他真知道害钟律死的凶手是谁,他会帮着隐瞒吗?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除非,他不能说,他要保护那个人。
能够和对亲哥的感情相抗衡,还取得胜利的,那人一定对他非常重要。
这只是猜测,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打算批判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亲人,不一定就是最亲的人。她听说过,钟斯与从小养在老家亲戚那里,初中才被接回夏生市,也难怪他对家人感情淡薄。
可是他对哥哥的态度,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
林冬橘第一次真心希望,是她想多了。
她想到了那个梦里和钟律通话的人,那是谁?
钟律讲电话的语气,温柔中带着亲近,如果梦境是一种提示,那很可能就是她要找的“嫌疑人”。
除此之外,林冬橘还在钟律大学的超话讨论区里,找到了一个信息,
她搜索钟律这个名字,搜出来很长一串悼念贴,在清一色的蜡烛中,她看到了一条奇怪的发帖。
「钟律同学,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和你说再见。啧,那什么,太矫情的话我也说不出口,总之一句话,长则一百年,短则十几年(我爷爷说我不长心,能活挺久的),迟早跟你同学聚会哈!
一场意外,希望你安息,害你的如果是人,警察叔叔不会放过他,要是鬼,我和我爷爷不会放过他。」
好跳脱的文字,硬生生在满屏千篇一律的哀悼帖中杀出一条血路,简单几句话就留住了她的眼睛。
鬼?
好奇怪,为什么会怀疑是鬼?要是开玩笑未免也太不分场合了。
发帖人的昵称是“高强度上网冲浪中-关门版”。
他的主页更是精彩,人如其名,发帖频率超高,废话很多,分享欲旺盛,就连听了一首歌都要转发到主页上。
林冬橘很费劲地往前翻翻翻,翻到眼睛发酸,才翻到钟律出事那段时间。
还好她的辛苦没白费,她找到了一条有用的。
「说得豁达,其实遗憾不是没有的。你求的平安符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就出事了,我在想如果我早一点给你,会不会你现在一切都好?」
林冬橘花了两个小时看完他的主页,看得腰酸背痛,她都佩服自己。
这人的主页毫不设防,他叫翟向远,A大法律系毕业,是钟律的同班同学,现在就职于A市一家律所。
工作后他的日常就是忙,忙到没时间发微博,发也是吐槽忙,一股子被奴役的牛马味。
他似乎懂一点风水命理,关注了很多玄学博主,爱好帮人解决灵异问题,经常帮人看凶宅。
林冬橘点开他的私信,给他发消息。
「你好,冒昧打扰了,你还记得钟律吗?关于他去年那场意外,我有一些困惑想找你了解一下,我是他的……」
敲到这里,她停下来,歪头苦思不得结果。
我是他弟弟的朋友?
太奇怪了。
她一口气全删完,重新输入:
「你好,冒昧打扰了,我好像住进了一栋凶宅,想请你帮忙看看。」
似乎还不太够,他粉丝有一万多,她的文字平平无奇,很难脱颖而出。
想了想,她再发过去一条:
「这里的上一任住户,似乎是你的大学同学,钟律,你还记得吗?」
她腰酸背痛,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情报工作不是人干的,太难了。
“哐当!”一声,打破了夜晚的平静。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林冬橘以为是沈芸摔了杯子,她立刻下楼去看,然而客厅没人,她爸妈在房间里看电视。
面对女儿探头进来的询问,两口子齐齐愣住:“杯子碎了?没有啊。”
林冬橘眨了眨眼睛,恍然明白,哦,是那一边。
说起来,她刚才太专注,都没关注他回家了没有。
她回到房间里。
“钟斯与?是你摔了什么吗?”
他答得很干脆:“是我家在吵架,我爸摔了杯子。”
林冬橘摸了摸脸,哦了一声。
很尴尬的时刻,别人的家务事,她不该说什么,可是又没办法什么都不说。
“那你把房门关上,戴耳机听歌或者打游戏,不要听。”
钟斯与愣了一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他的眼神软化了一秒,可是听见楼下碗碟杯盏摔碎的声音,眼神又变得冷硬。
说吵架,其实也不是,吵架需要两个人,现在只有钟望城在吵,白书玉压根不说话,她自有一套应对方式。
家里锅碗瓢盆多,砸,使劲的砸,用那些噪音代替吼叫,足以完成和所有人的厮杀。
钟斯与听她的,关上了门。
虽然挡不住噪音污染,可不知怎的,他的耳朵清净了一些。
“你好像很有经验。”他仰面躺到床上,望着头顶的风扇发呆。
林冬橘:“嗯,小时候来的经验。”
钟斯与以为她编瞎话安慰自己,不以为意:“是吗,我从来没听过你爸妈吵架。”
“那是现在,感情磨合好了,小时候他们老吵,”林冬橘看了眼门口,小声,“因为我奶奶。”
钟斯与:“结婚真没意思,生小孩也没意思。”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反婚反育主义者,林冬橘赞同地表示:“大人真的很复杂,我们以后不要成为那样的大人。”
钟斯与沉默了,浅浅的呼吸是都停了半秒。
她也沉默了。
“不对,我们两个还不一定有以后呢。”
钟斯与察觉到了她的失落。
现在好像轮到他必须得说点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请假吗?”钟斯与漫不经心地,“他们闹离婚,我妈差点把家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