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出来,徐逢缘有些心累。皇上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知道,封后大典之后,很多事将要发生变化了。
作为史官,她看过许多的记载,也因此更清楚的知道,人,在历史中是很渺小的存在,但又很伟大,他们推动了历史向前,改变着一切。
而自己,有幸参与了其中一段历史,但自己,不会被记入进去。也是这时候她才明白,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是棋子,而是棋手。都以为现在这条路是自己想走的路,却没想到,是被人有意引导上去的。
出了宫门,她看见闻人铖,撑着伞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像当初遇见时那样。
伞朝着她倾斜过去“如何?”
“皇上只说了封后大典的事,其他的倒是没问。”徐逢缘凑过去“其实你不必来接我的,这么冷的天气。”
“我不放心,正好可以和你边走边说说话。封后的事情,你怎么看?”
徐逢缘将手伸出伞外,接了一点落下的雪“皇上和大姐的事,我管不到了,兴许这是大姐自己的意思,只是往后再见到,她就是皇后了,希望她往后能过得快乐。”
“这几日倒是难得平静,但总觉得心里不安。宋由那边没有消息,元和大师也没消息,萧将军我也好几日没看到他了。”
听他这样说,徐逢缘歪着头凑过去“你好像变了很多。”
“是变得啰嗦了吗?”
“不是,你看起来很高兴。”
闻人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和你在一起,我当然很高兴。今晚回去吗?”
“不回去,我们回宅子喝甜汤,卢管家知道我回来估计又要忙里忙外,让她休息一下。”
“你是想和我单独待在一起吗?”
徐逢缘笑着点点头“是呀,我很想和你一起,长长久久的生活。”
莫家祖宅,元和正在房内打坐,虽然已经离开天齐寺,每当感觉的心烦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打坐静心。
敲门声响起,一个小脑袋伸了进来“元和哥哥,有你的信。”
元和笑着冲她招手“进来吧。”
小女孩将信递过去“好像说是一个姐姐送来的,我都没给其他人,直接给你送来。”
“那要多谢你了。这几日在这里怎么样?”
“都挺好的,只是。”她低垂着脑袋“大家好像还是因为我是从乌图过来的,不太敢接近我。我不是坏人呀。”
元和在心中叹口气,乌图和大兴十几年的争夺,这种矛盾一时肯定是消除不了的。而这个小女孩,是乌图兰。
元和从浮光城回去的时候,在路边遇见她。那时候她一个人,背着小小的包袱往前走,过往很多马车,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带上她。
小姑娘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回头看了看马背上的元和,突然伸出手“和尚哥哥,你能带我一程吗?”
“好。”
两人一同到了大兴地界,元和本想将她放下就离开,可看她茫然四顾的样子,心里便清楚了几分。“你可有地方去?”
“没有,我爹娘早就不在了。不过我有手有脚,总能讨口饭吃的,多谢和尚哥哥带我进城,山水有相逢,告辞。”
听了她这些话,元和忍不住笑起来“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老成,没地方去的话,不如先去我家,等着你家亲戚来接你,你再离开吧。”
“也行,不过我可以帮你做事,我不会白吃的。”
“好。你叫什么名字?”
“乌图兰。”
元和愣了一下“你是乌图家的人?”
“怎么,你也怕了是吗?我是他们捡来的,不知道姓什么,领主就给了我这个名字。”
“那你记住,往后,在大兴境内,你只能叫阿兰。”
水壶烧开的声音,将元和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收起信,看向正在倒水的乌图兰“其实都这么久了,有件事,我想问你,你要告诉我实话。”
“元和哥哥你说。”
“当初,是谁让你跟着我的?我要听实话,那条路来往的车马不少,可你偏偏选中了我,我不信这是巧合。”
乌图兰端端正正坐好,“是的,我是特意跟着你的,不过是别人让我这么做的,他说我本就不是乌图人,不该卷入乌图之间的纷争,他让我在那里等着,看到一个身穿青衣的和尚就跟他回大兴。那日你一出现,我就知道是你。”
“那个人是谁,你可以说吗?”
“可以,其实,他就是乌图的五族长,平日里他们也只叫他老五,我都是喊五哥哥,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元和思索一下,这位五族长想必对自己的情况很熟悉,不然也不会知道自己会在那个时刻出城。“记住,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事,你先出去玩吧,不过不要跑的太远了。”
“好哇,那我去后院玩啦。”
乌图兰蹦蹦跳跳跑了出去,元和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随后将手中的信收好,径直去了前院。
“父亲,我想好了。”
这几天,莫青山都在发愁,他担心自己这个儿子太过仁慈,他们谋划许久的事情,不能毁于一旦。但方才听到他这样说,心中泛起一阵惊喜,忙走上前,带着期盼的语气问道“你同意啦?哈哈哈,太好了,我莫家有如此谋略,如何坐不得天下共主,你想通了好。”
“父亲。”元和行了个礼“孩儿的意思,是想好了要如何维护大兴的江山。”
莫青山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当真觉得莫家能成为大兴之主吗?”
“有何不能。”
莫青山慢慢踱步,走到窗户处停下“从大门进来的是客,从窗外翻进来的是贼,即便莫家的计划成功,您觉得天下百姓如何看我们,真的会觉着这天下能到莫家手里,还是他们会觉得我们就是乱臣贼子,趁乱夺权的逆臣,那时候,父亲又该如何收拢天下人的心。”
“那莫家这些受的冤屈向谁诉说,那些牺牲的人含冤死去又有谁来还他们清白。”
“所以父亲,您其实想要的是洗刷莫家的冤屈,而不是要大兴的天下,对吗?”
莫青山被他的话问住了,稍稍一愣“这,这有什么不同?这天下如何是我们莫家的,何愁不能洗刷冤屈。”
“不同,父亲可曾想过,若是有一天您在皇上的位置,心境看法可会有变化,还会像今日这般吗?我想应该不能,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了我很久,直到看到那封信,我才彻底悟了。”
莫青山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眼神中的坚毅和平和让他有些不敢直视“那封信说什么了?”
“信只是一封叙旧的信,可我猜到她想做的什么之后,我感到很震惊。元和自小跟着师父在寺中诵经念佛,却一直没有参透到底何为大义,何为仁义,但今日我知道了。”
“你还是太过于仁慈了,什么仁不仁义不义的,有什么意义,那些死去的人能复活吗?”
“死去的人不能复活,那父亲有想过,活着的人要怎么办。师父常说,世上的事,说破了便是因果二字,有时你种下的因,果却结在了别人,这并不违背天意。那些冤死的人,他们种下了因,没看到果,那果就可能结在我们身上。父亲,您是想担着乱臣贼子的骂名,还是想替莫家真正洗刷冤屈。”
莫青山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想反驳,却只是张了张嘴“如何洗刷冤屈?”
“徐大人说,只要莫家不出手,她愿以性命担保,定会还莫家上下清白。”
“哼,她一条命可抵得了我莫家那么多冤魂吗?”
元和目光坚定“可只有她,能修正莫家在史册上的记载。”“你容我再想想,徐大人是有些本事不错,但难保他没有藏私心,万一她是白帝派来的,等着我们完全信了她,做后却被一网打尽,你我岂不是成了莫家的罪人。”
“我信她。父亲,我相信她。”
莫青山沉默着,他和自己儿子相处的少,还摸不透他的心思,但每每提起这个徐大人,他身上那种倔强的性子,像极了他的娘亲,自己当初不就是被这样的女子吸引的吗?那种情愫,他懂。
“小子,希望你的决定是对的。”
元和神情微微一松“多谢父亲。”
“那位徐大人,可有说要如何做?”
“方才已经有信送来了,封后大典之时,便是替诸家洗刷冤屈的时候。”
莫青山心中还是不放心,一个小小的史官,能有那么大能耐,他不能再将命运交到他人手里。“其他三家怎么说?”
“此事说来话长,这些时日,徐大人已经将背后的谋划布局告诉了我,我想他们做出的决定应该和父亲一样。”
莫青山松口气“那你说与我听听,我到要看看,她一个史官,是如何谋划一切的,真要是能说服我,我们莫家,便站到她的背后。可若是说服不了我,我也希望你不要再犹豫,把握好时机,不要辜负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
“孩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