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着那道古怪的声响走去,来到一处房门紧闭的门前,我侧着耳朵趴到门上去听,那莫名的响动竟又蓦地停了下来。
我狐疑地往门缝里望了望,依旧是黢黑黢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便打算尽快远离是非之地。
刚一转身,突地听见身后的房间内传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打翻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或是有什么重物滚到了地上。
糟糕,该不会是受了伤的南水动弹不了,在睡梦中从床上跌到了地上。
思及此,我顾不得回头去喊人,放下手中的食盒,猛地一把推开大门,直愣愣往里冲了进去。
“南水!南水!”
我提着嗓子叫唤了几句,“南水,你在哪里,还好吗?”
我摸着黑一路往里走,借着昏黄的月色左看右瞧,也没发现有半个人影。
忽地,那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得我登时后背一凉,全身的鸡皮疙瘩立马弹了起来。
理智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应当即刻就走。
但莫大的好奇心却始终驱使着我,不得不挪脚,往那发出声音的源头走去。
华光浮锦的帷幔,碧波微澜的珠穗。
床沿边的微微晃动,月光下的淡淡迷离。
净是说不上来的暧昧和浪漫。
我杵在床前,亦如被冰封住了的塑像似的,半点抬不开步子。
我想走,却在晃神之间,望见了墙上的一副画像。
屋外的月光透过窗棂铺在墙上,画像上的女子身穿茜色深衣,头戴玉色珠翠,悠然一笑,恍如相隔万世。
画像旁边还挂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长剑,乌木剑鞘上的大漆素雅有光,剑柄上还嵌着一颗极其名贵的碧色琉璃石。
我还记得这把剑的名字——星云。
当我反应过来画上的人究竟是谁后,我陡然惊起一背的冷汗。
这是——刘起的房间。
我竟然要死不活地闯进了刘起的房间。
完了完了,这下真是该死。
若这真是刘起的房间,那方才床上的动静是……
我刷地一下老脸通红,又滚又烫。
起先我还以为姝婉是变态,如今看来,这变态不就是我吗?
我正提步要走,却又听见门外似是有人在说话。
“小夫人、小夫人,王爷已经睡下了,还请小夫人明日再来。”
是南水的声音。
“放肆,我乃王爷的正妻,我要见夫君,还轮得上你在这说三道四?”
是小谢氏谢落雁的声音。
“小夫人,王爷先前说过的,若是无召,您与大夫人都不得来见,眼下王爷醉酒,想必早就睡熟了,如若叨扰了王爷的睡意,怪罪下来,您怕是……”
“混账东西!”
“还敢拦着我!”
一阵清脆的耳光声乍然响起,谢落雁严肃道:“姐姐是姐姐,我是我,她怎可与我比得?”
“自与王爷成婚以来,你何时见过他开罪过我?”
听声音,谢落雁应是一把推开了南水,径直来到门边。
“砰砰砰——”
剧烈的拍门声响起,坚实的木门被她锤得阵阵摇晃。
“夫君、夫君,朝儿醒了,夜里哭闹睡不着,妾身怎么哄都不管用,只得来搅扰夫君了。”
“夫君,朝儿最听夫君的话了,若是夫君还没睡下,能否同妾身去看看朝儿?”
我双手捂着嘴,靠在床边不敢出声。
谢落雁耐着性子在门外叫唤了半晌,也没听见有人应她,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进来。
我倒吸一口气,脚下慌里慌张乱成一团,想尽办法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目及之处,哪儿有半点能藏人的地方,这偌大的房间里,竟连个像样的衣橱也没有。
我乱七八糟地抱头乱窜,心想这下算是彻底完犊子了。
若被人发现我夜深人静的时候摸进刘起的房里,撞见的人还是小谢氏,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就在此时,我蓦然感到手腕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握住,紧接着,身体便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道,顺势向后仰去。
霎时间,柔软的锦被覆在了我的头上,我被人拥住,压在身下。
我扭了扭身体,想推开他,却被他强硬地抵在床板上。
他趴在我的身上,双臂撑在我的头边,小声对我道:“嘘,若是不想被人发现,就别出声。”
一股淡淡的酒香味随之传入鼻尖,我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敢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拼命地看着他,好像少看一眼,便会将他遗忘。
他还是那样好看,像从前一样。
飞扬的眼尾,挺立的鼻峰,棱角清晰的面庞……
每一瞬,都叫我过不不忘。
谢落雁踩着凌乱的步子走到床边,隔着帷幔问道:“夫君可曾睡下?”
刘起没有答话,收拢了双腿,夹住我的膝盖,把我整个人都笼罩在身下。
谢落雁壮着胆子撩开了帷幔,只能见到微微隆起的被窝,和我遗留在被角外的长发。
屋内没有掌灯,月光有些昏暗。
刘起并没有理会谢落雁的视线,明亮的眸子始终注视着我。
少倾,他忽然低下头来,重重地吻住了我。
谢落雁见状一时慌了神,止不住往后跌了几步,慌忙松下帷幔,低声道:“妾身无礼,搅扰了夫君兴致。”
刘起抬头,离开我的唇瓣,沉声骂道:“还不滚出去!”
“是。”
谢落雁闻言,几乎吓破了胆,忙不迭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直到脚步声逐渐消失,门外传来一阵落门闩的声音,我这猛然回过神来,大事不妙。
“你、你离我远点儿。”
我用力去推他,他却像被冻住了似的纹丝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得我浑身发毛。
我忽然想起几日前,他在驿馆里不管不顾,啃咬我嘴唇的样子,我怕得要命,生怕他一个酒后上头,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敢惹怒他,只得轻声询问道:“那个,小夫人已经走远了,王爷要不放了我?”
他提了提眉,“你是在命令本王?”
我这哪儿能算是命令?说是求饶还差不多。
只是他醉酒,我本不该和他多计较,只得好生好气道:“不敢不敢,王爷醉了,还是得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
我说着,边挪动身子往床边移,可只移了不到一寸,就又被他一手薅了回来。
他认真道:“我替你解了围,你就如此回报我?”
我拱了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定当改日再报。”
刘起握住我的肩膀,不管不顾道:“留下来。”
“哈?”
我哭笑不得,只道:“王爷是不是又认错人了,我不是大夫人。”
他眉间一紧,顺着我的话茬问,“为什么是‘又’?”
我呼吸一紧,糟糕,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分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却还装傻充愣,实在是……太有心机了!
我摇摇头,“都是我的错,是我胡言乱语,还请王爷大人大量,不要同我计较。”
他屏息敛气,皱了皱眉,“玉兰,留下来……”
我发誓,刘起身上一定是下过咒的。
因为每当我遇见他,我就没有保持清醒和理智的时候。
我不动声色地往床里处挪了挪,搅着被子裹紧全身,红脸道:“君子有言在先,就只是留下来,什么也不做。”
刘起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仰面躺在我身侧,余光不时还瞟我一眼,好像生怕我会原地蒸发了似的。
他没有说话,我亦没有开腔。
我俩都在比,比谁更能沉得住气,比谁第一个先睡着。
我想方设法地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决口不提梅兰竹菊的情况。
不知为何,我有种危险的预感。
若我胆敢在此时此景下,开口问他关于梅兰竹菊的事,他定会无视一切君子协定,直接将我就地正法。
我只是反应慢了些,又不是真蠢,因此心里打定主意,怎么都不能问出口。
醉酒的人总是入睡得比较快,我只需在耐心等上片刻,等他睡着了,我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自己的住处。
就算等他第二天醒来发现我不在,也不好再来找我对峙。
这么想着,心下也逐渐放松了些许。
我干瞪着双眼,直直望向头顶处的帷幔发起了呆,不过多时,便觉得眼皮子打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这一夜难得没有梦魇,相反还睡得十分安稳,半夜时因为觉着冷,便下意识地往身边唯一的热源去靠。
以往都是姝婉和我同睡一床,夜里冷了,我也常常抱着她取暖。
因而,此刻正睡得云里雾里的我,仍还以为身边躺着的人是姝婉。
我往他那头挪了挪,一手搭住他的腰,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
“唔——”
我舒服地发出一声感叹,抿了抿嘴,“好暖。”
他不敢出声,微微回抱住我,下颌落在我的额头上。
我睡得稀里糊涂的,恍惚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我却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只回道:“别闹。”
他轻轻牵起我的手,往身下探了探,小声唤了一句,“玉兰?”
我吸了吸鼻子,缩回手,蜷进他怀里,莫名其妙道:“坏驸马,不要吵我。”
他怔愣了半晌,沉重叹了口气,松开握住我的手,兀自往身下抚去。
他依旧靠在我的身侧,舍不得转身,更舍不得吵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