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第三天时,我才确定了到底如何改编,既保留了原曲的感觉,又能够有点新鲜感。纵然最好的改编结果与我最初选择《州雨》的想法相去甚远,但我却更喜爱,这个深思熟虑之后才得出的产物。
L说得对,“最初的感情丰沛和作品久经打磨的完整度,本来就可以共处。”
最后一天的晚上,L把我从练习室拉到了楼上的天台,呼呼的晚风吹得他的彩辫群魔乱舞,我很想嘲笑他,不过却只是咧了咧嘴,有些笑不出来。
他状似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小朋友,不要担心,你唱得再差,我们会在背后笑你,不会当面的。”
我有些冒虚汗的手直接握紧,往后给了他个上勾拳,烦死了。他嗷嗷地叫,边骂着我没良心,边掏出手机,点了两下,一段不堪入耳的歌声传出来。
“州边落了雨……”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什么时候录的!自己难听到不行的嗓音逼得我想自封双耳。我跑起来,追着他要去抢手机,他边跑边大声狂笑,最后我们累得双双扶墙,气喘吁吁。
L举起白旗,“不要闹脾气嘛,我是在给你树立信心,这是你第一天唱的,你再听听今天晚上的。”
他累得靠在墙上,虚弱地点着手机。这是个好机会,我应该冲过去,免得再次被处刑,但身体却不知为何不想行动。在我犹豫不决的瞬间,略带老式唱机迷离而复古质感的烟嗓伴着这些天循环无数遍的旋律飘荡而出……
我疲软的双腿微微颤抖着,连日熬夜训练未曾好好休息过的双眼视线有些朦胧下来,风声呼呼掠过,不灵敏的耳朵捕捉到的声音带上了模糊色彩。
“听到了没有?”L隔空喊话。
我茫然地任凭歌声经历高潮、结尾,然后伴奏结束。L歪着头观察我,最后关掉手机走过来狠狠地拍了我两下脸。我如梦初醒,看着他,他含笑的丹凤眼半眯着,37度的嘴里说出冰冷的话:“是不是难听到听不下去,你看楼下,那只狗都跑掉了。”
“……”我瞪他,但嘴角的弧度却控制不住地慢慢向上勾,原来,真的会有变化。虽然技巧、音准等方面还是烂得无人可比,虽然变化一点都不明显,可是……可是真的听起来有了些许歌手的雏形。
他翘着手指叉着腰,一副看透了我的模样,故作不好惹地准备跟我提报答的条件,最后却忍不住也笑场了。
直到回到宿舍门口,我才终于压住了嘴角,咳了两声开门进去——
“卧槽!”我惊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披着白色被单的人跪在床上,背对着我,然后不停地在磕头。
那条被单精转过来面向我,竟然是Aral。他脸色不自然地变了下,把被单扯下来,绷着脸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身后排成某种阵列的卡牌,这种,好像是塔罗牌吧?不是,Aral原来是这种人设……吗?
他冷冷地瞪着我,威胁:“不许说出去。”
我龇了下牙,虽然在我看来,这都是迷信,不过我决定尊重他的少年心,“你在算什么?”
他看我没说什么,脸色倒是好了不少,重背过身去摆弄卡牌,“算我明天什么顺序出场,结果怎么样。”
舞台出场的顺序是明天抽签决定的,他很想回去和Edbert他们一起,这点我一直知道。只是,原来他也有我未知的焦虑存在,我今晚才知道。
他在我眼里,越来越像那种桀骜不驯的小弟弟了。我偷偷拿手指在他背上虚空画着乌龟,多嘴地问:“这个真的准吗?”
“你要抽吗?”他问。
我……“算了。”我说着,拿着衣服逃进浴室。
预测未来,就能消除恐惧,这就是人类对它着迷的地方。但是,我却没有勇气去抽出属于我的卡牌。
眼睛在闭上时,瞬间覆盖下来的黑暗就如每次舞台霎那的灯光熄灭。当精心设计的舞台灯再次悠悠亮起时,我在“欢迎各位导师入座”的主持词中,慢慢再次张开双眸投向关注的位置,看见的是比塔罗牌更能给我力量的人。
原来很多天,没有见过应官了,这些天忘却的疲惫和倦怠终于随着身体知觉的复苏缓缓被察觉。我忍不住呼了口气,看着应官专注不移直视前方的脸庞,握紧了手中的号码牌。
我在倒数第三个,这是个好位置,也不算是好位置。至少,压力是逐号递增着的。轮到我了吗……虽然顺序一清二楚,我却不知暗暗念了多少遍。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现在台上的,是我前面的最后一个选手了。
主持人:“好,那么最后请应官老师点评。”
台上的选手与我以同样的手势,紧紧地把麦克风摆身前,看着应官。这是个强敌,前面几位老师,除了许蓥莹,都给的是目前全场的最高分。但奇怪的是,在此之前,我并不记得他的名字。
应官看着面前的白板,没有言语。主持人不确定地问:“应官老师是不作点评了吗?”
观众席有了些许骚动,每次都不点评,似乎有些奇怪。我极力透过炫目的灯光非要看清应官的神情,然后被他的脸色吓住。如果应官以这种态度面向我……
“在点评之前,我要问这位选手一句话。”应官抬起头,直视台上笔直僵硬的人,“你到底想不想成为歌手?”
对方后退了半步,“我、我,我当然想了!”
应官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一位好的歌手,最厌恶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的作品,被别人抄袭!”
“我……我……”对方声音哆嗦着,面部惨白。
“56秒开始,到1分42秒,《中里明路曲》。1分59秒到2分16秒,《斯斯的伊》。3分12秒到52秒,《久久》……”
复杂绕口的曲名被应官一一报出,就像某段乐符篇章。鸦雀无声中,全场甚至能听到某处机器发出的嗡嗡声。
没有人敢发出声音,只有应官问:“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位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