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我很抱歉,因为在外面是不小心把主人家的外衣弄脏了,所以我拜托庄园的仆人送去洗了。”
“是交给了哪一位仆人呢?”工藤新一歪着头,追问道,“我也想拜托仆人哥哥和姐姐们帮我找找我丢的那件外套。”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蹲在工藤新一右边和他持平,双手支在脸侧,手肘撑在膝盖上,语气凉凉的附和:“这一批衣服是我专门找乔伊先生订的,因为料子的关系不能清洗也不好打理,本来就是打算用过一次就丢,或者干脆送给喜欢的客人。”
我说到这里顿住,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乔伊要以这个身份和庄园搭上关系的原因
还是眼前的事情迫在眉睫,将多余的心思隐入眼底,我慢吞吞的接上刚才的话,“是那个吝啬的仆人,都不知道给客人准备一件新的衣服吗?”
“我......”这话算是没法接了,眼见着霍夫曼警官也投来了怀疑的眼神,工藤新一终于收起了原本稚嫩的神情,他插着兜慢条斯理的走近小岩井司的身前,明明是需要抬头看向成年男人的身高差,他却像是俯视一般,让男人所有隐藏的谎言都无所遁逃。
“叔叔在撒谎吗?因为你根本就是把那件衣服藏起来丢掉了吧!”
小岩井司颤抖着后退两步,从查理开口提醒的那一刻开始,事情就朝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他的大脑飞速旋转,试图组织出为自己辩驳的语言。
他真的没有谋害恒川社长,但偏偏就是那么巧,那个东西真的就在那里。
“叔叔为什么要丢掉那件衣服呢?”工藤新一如大海一般广阔幽深的眼眸中仿佛能吸入人的灵魂,他表情严肃中透着愤怒,怒视着这个随意剥夺别人生命的凶手。
“因为就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沾染着你没有办法销毁的毒药痕迹吧。我说的对吗,小岩井司先生。”
轰——
小岩井司的大脑皮层炸开,他狠狠的打了个激灵,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霍夫曼警官摆了摆手,示意随行的警员,“去安放垃圾焚化炉的房间调查一下。”
而后他又看向工藤新一,现在的眼神不再像看一个普通的孩子,他真诚的提问道:“那茶呢,茶是松永小姐准备的,在茶杯中同样检测出了snowball的含量,如果动手的是小岩先生,他为什么又要在茶杯里下毒呢?”
“是我为了混淆视听,从而把杀害社长的罪名嫁祸松永小姐。”
小岩井司苦笑一声,他摘下银丝眼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瘫坐在地上。
工藤新一点头,“而且警官先生之前说过,snowball是一种易溶于水且消散很快的化学物品。如果是松永姐姐下的毒,杯子里的毒药成分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才对,根本不会检测出药物残留。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岩先生在把汤送给老爷后,趁乱将snowball又下在了茶杯中,然后在夫人恒川女士慌张时以去叫家庭医生为由离开休息室,实则是将沾染了药物的衣服脱掉销毁。这也是为什么小岩先生没有像松永小姐一样第一时间赶来现场。”
小岩井司神情麻木的跪坐,听到工藤新一的一番推理,他扯了扯嘴角,“真是厉害的推理啊,小弟弟。”
“是的,我杀了他。是我鬼迷心窍的听了那个男人的蛊惑,想跟着他走捷径赚快钱,我已经后悔了。本来我是想和他好聚好散,还答应了不会出卖他,”瘦高男人的眼框通红,他又狠狠揉了两下,露出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低吼:“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我的朋友和家人来威胁我!”
“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当然不会懂!当然会觉得是我咎由自取!你们生来就脚踩着我们这些人过着我们梦想不到的生活,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幸苦换来的,凭什么到头来反而是我们什么都得不到!还要仰人鼻息的苟活!”
他仿佛撕开了长久以来的精英面具,手指着恒川惠美子,大口的喘气。
可这些话再怎么说都晚了,咔嚓一声,霍夫曼警官用银手铐将他的双手铐在一起,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机械手表。
“23:17,凶手小岩井司,宣布逮捕。”
小岩井司愤恨的甩开他的手,在两名警员一左一右的桎梏下被压离房间。临走前,他赤红的双眼瞪向从他被指认时就像被吓傻了一样沉默不语的女仆,“松永葵,你好样的,你以为他们就会放过你吗!呵!一个私生女,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多少?”
松永葵的脸刷得惨白,她死死攥紧手中的丝帕握在胸前,低着头目送着警察押着小岩井司离去。
现场鸦雀无声,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在场众人都没有人能出面轻松一下缓解氛围。一场宴会的闹剧就此告一段落,霍夫曼警官留下做收尾工作,还在大厅等待的客人们也被陆陆续续的通知可以离开。
我通知安保队去应付大门前闻讯赶来的狗仔和记者,然后派车送客人们一一回到他们的住所。
恒川家余下的人被我邀请在庄园留宿。实在是恒川女士的状态不太好,她本就有旧疾在身,又因为一整晚的波折情绪过于激动,在家庭医生诊断后喝完药就睡下了。
平安夜,真是一个热闹的平安夜。
庭院中移植的松树上积了薄薄一层雪,我踮起脚勾住树枝尖尖的几根松针,将枝头拉得弯折下来,然后猛地松开手指。
——哗啦哗啦,满树的雪砸了下来,露出一片苍翠的松针。
我淡然的撑开伞,避免了被淋一头雪的命运。
一棵树带来连锁反应,让周围几颗尚有积雪的树梢也落下雪来,一个人影从树丛间闪过,娇小的少女动作灵活的躲过落雪,可还是不慎让一捧轻飘飘的雪团掉落在肩头。
松永葵拍了拍衬衫上融化的雪水,声音平静温柔:“您真是敏锐,我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不,我只是单纯的手欠。这人从哪里窜出来的,吓我一跳。
松永葵的表情比之晚上时从容了很多,也是,案发现场那个胆小惊慌的女仆小姐也不知道有多少表演的成分。
“今晚要多谢鹤见小姐的帮助了,不然凭在场那几个敏锐的侦探先生,我可能真的要被逮捕了。”她苦笑出声,低头就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的手。
小岩井司或许行迹恶劣满口谎言,但在一件事上他没有撒谎,他真的没有毒害恒川仁二。
而真正的凶手,正是眼前柔弱又身世可怜的女仆小姐。
“你的毒药藏在指甲里?”我原先只是猜测,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是。”松永葵点点头,她的表情有些哀伤,鼻尖冻得红红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左手不自觉的捏着自己的右手指节。
我沉默地拢了拢外衣,左右看看,挑了小喷泉边的一条刚被清理干净的长凳,闲庭信步地走过去坐下,又拍拍身边的位置。
松永葵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在我身边坐下,我展开宽大的黑色羊绒大衣,兜头将两人一起罩了进去。
少女的眼睛立刻瞪大了,她的脸颊比刚才更红了,似乎不是冷的。松永葵手忙脚乱的想要将人推开,又在触碰到我之后不好意思的缩回手,整个人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冷吗,大冬天出门不穿外套,我把大衣脱下来披给两个人已经很好心了,总不能都给她吧。
我不解的转头看她,松永葵几乎觉得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她老实下来,在长椅上缩成小小一团。
“那个男人害了我的母亲,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杀了他,哪怕是被警察抓到。他不配做一个父亲,也不配做丈夫。”沉默了几分钟,少女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响起。
也许是平常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太多,她现在反而对着一个陌生人自顾自的诉说着:“那时我的母亲已经生下了我,在听到他结婚的消息后,想要和他和平分手并带着我离开。
谁知道,在找到他之后,母亲却不小心听到了他和下属密谋的信息。”
我挑了挑眉,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那个男人入赘了恒川家,却并不满足于女婿的身份,他计划给夫人的饮食中下入慢性毒药,同时制造各种意外想要致夫人于死地,谋夺恒川家的财产。”
“而我的母亲,在听到他们的计划后,想要去提醒恒川夫人,可能还能挽回一条人命,却被恒川仁二发现,用一场‘意外’的车祸带走了她的生命。”
松永葵的母亲真的称得上一位好人了。我用手支着下巴,静静的听着松永葵的话。
我曾经见过很多杀过人的人,也亲手处死过很多人。这些人中有恶贯满盈的恐怖分子,有贪生怕死的组织叛徒,也有不甘示弱的卧底。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很喜欢在被我抓住后开始剖白内心讲故事。
我不理解,但也总会听着。
“母亲死后我被邻居送到福利院,在那里认识了井司。”
“小岩井司?”我有些意外。
“是的。”松永葵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向雪后湛清的天空。
“井司是我在福利院认识的朋友,我和他讲述过我的复仇计划,他很理解和支持我,并且在成年之后进入恒川地产工作,给了我不少帮助。
他明明是一个很嫉恶如仇的人,没想到他会最后选择和那个男人同流合污,背叛我们从小的目标。”
财富,地位,权力,确实很极有人能逃脱这三个词的掌控。
只是小岩井司最后怕是也推理出了松永葵的行动,选择了在她被怀疑前认罪。
是因为愧疚吗?
“为了那个人差点把自己赔进去,划算吗?”松永葵是一个很有毅力也挺聪明的女孩,她把前半生的一切都投入了复仇这一件事上,执着到了极点。
松永葵怔了怔,突出一个释然的笑来。“能问出这种问题的鹤见小姐,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冷酷呀。”
“事实上我已经有被警察抓到的觉悟了,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谁传我闲话,即刻绞杀。
“说起来我认为小岩井司不会是毒害恒川的人,还有一个理由。”我在口袋里摸了摸,没摸到手机,可能是忘记带出来了,只好口述道:“日本的房地产经济就像高高叠起的肥皂泡泡,一戳就破
。恒川地产作为有名的老牌房地产公司,必不可能置身事外。”
金融投资界中嗅觉灵敏的人早早就闻到了房地产垮台的预兆,这消息告诉松永葵也无妨,“小岩井司作为恒川地产的中流砥柱,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信息,只不过恒川仁二是个固执的人,未必会听手下人的劝告。
原本最多三个月,他就能见到恒川地产垮台,恒川仁二负债累累的滑稽模样了,没道理会现在下手。”
松永葵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真遗憾见不到他那时的样子。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少女从黑色大衣的包裹中挣脱,起身站在月光下,展颜一笑。“您应该也看到他今晚的交易了。那份毒药就是他为了谋划明天杀害夫人用的。一旦过了今天,我就阻止不了他了。”
“我绝对不会允许那个人渣在我面前再害死一个人。”
一阵风吹过,我们头顶的树枝抖动着又落下一团雪来,这次正好砸进少女后颈的衣领里。她惊叫一声,赶紧捂着脖子,如一只灵动的兔子一般跳开。
我没忍住笑出声,低头掩住勾起的嘴角,轻咳两声,抬头时又换了一副表情,严肃的问道:“松永小姐,你有想好以后怎么办吗?”
松永葵正揉着后脖颈,闻言也有些茫然,喃喃道:“我也不清楚呢,恒川家应该是回不去了,鹤见小姐家还缺女仆吗?”复仇支撑着她前进的信念,如今一切结束,她反倒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了。
我挑了挑眉,从衣兜中抽出一张盖了火漆印的信函,将它交到松永葵手里,“我这里有更适合你的路,有兴趣吗?”
松永葵瞪大眼,不知道该不该接。
我这辈子还没做过赔本的买卖,从见到松永葵的那一刻开始,一系列针对她的设想便已经悄然展开,否则我也不会突发奇想的帮她遮掩杀人的罪行。
“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加广阔,有光明就会有黑暗。光与暗,善与恶,不过全在一念之间,端看你的选择。”
我将信函放进她的手心,合上少女冰凉的手指,微笑道:“晚安,还有,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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