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他确确实实在他面前绽放过一个浅笑,即使只有短短一瞬。
就这样吧,希望你今后一切都好。
蒋宏进沉浸在这样的感慨里,没注意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里掺杂着急切与满满的恶意。
当他被那座终于压下来的大山压倒在地时,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撼动不了他。
他几乎是自贬似的求饶,拼了命地求孟文涛放过自己,可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他的理解和承受范围,他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死在来这儿的路上,现在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人死后仍在活跃的大脑皮层给他造的梦。
噩梦。
最为可怖的噩梦。
可能真的是梦吧,他的身体被生生撕成两半,痛到声嘶力竭,再到嗓音沙哑,痛到一边被折磨一边干呕,痛到开始出现幻觉,眼前好长一段时间只有白光一片,痛到他不知自己到底在生死边缘的哪一边,他都没有昏厥过去。
整个过程,他一直在清醒地承受着,同时还有恐惧在将他的痛苦放大。到了后面,蒋宏进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结束之后,他终是哭出声来,泪流满面地质问孟文涛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对方的回应,却是将他拖入地下室,那个彻彻底底的,永远也无法逃离的深渊……
从那天开始,直到生命的最后,蒋宏进也从未逃离过孟文涛的地下室。
也许他中间得到过短暂的喘息,但那不过是猎物在杀手手下,偶然得到的施舍,最终,他的生命还是葬送在一间小小的,很难见到天日的地下室里。
被折磨的那几年,一开始,蒋宏进每一次都很难接受,到后来就麻木了。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心理上早就出了问题,每一次被伤害,都会自动进入解离。
他任由意识漫无目的地飘散,想起体育课和王伟民一起坐在操场边树荫下,伟民悄悄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女孩子。
那是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每次看到她,蒋宏进都会想起汤圆。
他唯一一次吃汤圆还是学习小组的同学用保温桶装来的,特别特别甜,所以,他当时想,伟民喜欢上了一个特别甜的女孩。
“宏进,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蒋宏进想了半天,摇摇头。
“嗨呀,我就知道多余问你这个。”王伟民搓了搓他的头发,“你这么愣,哪会想那些!”
操场上有几个田径队的男生在训练,天气太热,他们脱去上衣,露出小麦色健美的皮肤,和块状结实的肌肉。
蒋宏进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喉结上下滚动,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
夜里,他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在跑道上奔跑,路过田径队时,更加清晰地见到他们的健康的肤色和好身材。
心跳如擂鼓,蒋宏进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只想靠上去,贴上那皮肤,去感受紧实有力的精壮身体。
从未见过的浪潮将他彻底吞没,惊慌失措中,溺水的蒋宏进感觉自己快要窒息,颤抖着拼命让脸露出水面。
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成功了,重获氧气,他从睡梦中醒来。
头发和后背全部湿透,好像真的刚从水里捞出来,蒋宏进呆坐了很久,意识到他已经回到真实世界,刚才那是梦。
他连夜把裤子洗了,晾晒的时候,脸红得像被火燎过,好像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从那以后,他就发现自己和其他男生不一样——学习小组的男同学都有了自己心仪的女孩,除了他,他们口中的“愣子”。
有一次他去上厕所,听到两个男生在讨论,说外头公共厕所里,有些男的会在里边跟别的男的做龌龊事。
“是那种娘炮儿吧,瘦瘦小小的,说话跟女人一样那种?”
“大部分是这样,也有很爷们儿的。哎呀真恶心呐!放着好好的女人不……非要去弄男的。别的不说,这可是流氓罪!”
流氓……罪……
那两人还没从各自的隔间出来,蒋宏进落荒而逃。
所以,当他已经在地下室被关一段时间以后,他终于想明白。
自己如今受的,是犯了流氓罪的惩罚。
惩罚。
男人喜欢上男人是不对的,他遭报应了,报应就是让另一个男人,以男人之间会发生的最下作的方式——苟合,来侮辱折磨他。
受着吧,受着吧,蒋宏进心想,他的确犯了罪,理应受着。
而且,入学报道时间早过了,他永远失去了进入盛城大学数学系学习的机会。他努力那么久,苦读那么久,就为了这个机会。他甚至没有想过改变命运之类的事情,他可以不要名利,只想余生都与热爱的知识为伴。
不可能了。
他把头磕得头破血流,求孟文涛让他去报到。他甚至主动提出愿意在入学之后,只要孟文涛有需要,自己可以无条件继续和他“见面”。
孟文涛没有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只加重了折磨的力度。
蒋宏进想,就因为他是同性恋,就因为他梦到过男人从而梦遗,就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命运就要安排他经受这些吗?
那就承受吧,也许有一天,他再也受不了,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也是一种解脱。至少把罪赎完,不会带到下辈子去。
更加偶尔,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孟文涛对他好过、令他误以为那是友谊的画面。每当这种时候,蒋宏进就会给自己催眠:忘了吧……忘了吧……都是假的……
终于有一天,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奄奄一息地躺在地板上的他,被铁门外面爆发般的吵闹声给吵醒。
他想起身求救,但实在连手指头都无法一动。不过很快,锁被从外面打开,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女冲了进来。
*
“咱俩是不是太没有仪式感了点儿……”
时宇潇问英见画,“什么纪念日,情人节,七夕节,都是吃个饭完事儿。”
“我就对吃感兴趣啊,送礼物啥的,平时你给我的也不少了。”
时宇潇从背后抱紧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那是,老婆也送了我很多我喜欢的,嘿嘿~”
他歪头在英见画脸上狠嘬一口,又用脸去蹭刚才亲过的那一块,“不过你送给我最最最好的礼物,就是你这个人儿!爱你爱你!”
“撒娇怪。”英见画摇着头,嘴上嫌弃,实际上嘴角连AK都压不住。
他带着这么大一只背部挂件挪到客厅,从桌上拿起一粒费列罗剥给时宇潇吃。
“好甜。”背后这人口齿不清地说。
英见画给自己也剥了一粒,丢进嘴里,“嗯,是挺甜的,我第一次吃都惊呆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巧克力。诶,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刚合作那会儿,有一天你送了我一大盒这个。”
“当然记得,那阵子我手头紧,你给我介绍了一份活儿。按理说应该请吃饭的,可那时候咱俩多别扭,干脆买份礼物送你。哎,要说这贵的,咱那时也买不起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英见画用手肘反手顶了一下时宇潇。
他把手覆上交握在他腹部的那双大手上,语气轻快又甜蜜地说:
“我第一次吃费列罗,就是你送的这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