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很堵,新来的司机年纪不大,双手紧抓着方向盘,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车子没走多远就被迫刹车,几次下来,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黎正煊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反应最厉害的是黎玦,开始哭闹不止,林初拼命安抚也不管用。车里的空气浑浊,加上小孩尖锐的声音,晕车的不适感放大。
黎正煊额上的青筋暴起,他在人前向来保持着亲切,稳重的形象,不好在车里发作,压抑着嗓子让黎玦安静一点。小孩子对大人语气中暗藏的情绪很敏锐,再加上黎正煊此时风雨欲来的脸色,吓得哭的更凶了。
黎朝无意关注他们在干什么,但同处于一辆车中,强烈的皮革味和吵闹声尽数听了进去。
胃里开始翻涌,黎朝微皱着眉头,打开车窗,让清爽的风进来,试图吹散她的烦躁。
好像回来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车的鸣笛,人们的交谈,引擎发动的声音不绝于耳。黎朝看着窗外发呆,连林初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肩膀传来重量,黎朝回过神来看去,林初抱着黎玦,有些手忙脚乱,语气也有些急躁:“朝朝把窗关一下,你弟弟着凉了要发病……”
黎朝侧过头去,脸色没什么表情,车窗如林初所愿合上了。
路程颠簸,黎朝仰着头靠在座椅上,抱着胸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朝才迷迷糊糊的在车上醒来,旁边的车门大开着,黎朝这才知道她们已经到了。竟也没有人叫她,林初抱着黎玦被一群人簇拥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讲着什么,笑着什么,黎朝不太清楚,只觉得头疼。
她缓慢的从车上下来,干冷的空气很快带走身上令人难受的暖意,头脑昏沉,整个人看上去没精打采。她环视四周,黎正煊在一旁打着电话,一身西装,人模狗样。
“欸,好久没有看到黎朝了!”
不知道是谁出了声,大家都往黎朝这看来。有人攥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人群之中,黎朝没记错的话,是她的小姑。
“朝朝长这么大了……”
“越来越像你们夫妻俩了哈哈哈”
“哪里哪里……”
明明知道这个家里共有两个孩子,黎朝在车里睡了一会,车上的暖气都跑光了,可见她们在门口聊了有一段时间了,这才发现还有个孩子没见到面。
黎朝的内心翻不起一丝波澜,视线很快在这些人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位老太太身上。老太太满头银发,长相颇具威严,手腕上的首饰价值不菲,整个人从容又富贵,这会淡笑着随着众人看着黎朝,眼里却没有丝毫温情。
黎朝眨了一下眼,挨个问了一声好。
也没有人在意她这句问好,唯一她的奶奶也就是这位富太太,脸色好了一点,随后又七嘴八舌的簇拥着林初她们进了屋。
“屋里暖和,别让黎玦病了。”
“黎玦的身体怎么样?”
黎朝在后面默默跟着。
黎家重视宗族关系,兄弟姊妹之间来往密切,子嗣多,老宅在最开始建设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一点,房间设计的多,入户的庭院大门精细的雕刻着云纹,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紫气东来”四个大字,走过绿植环绕的庭院,便是中堂,中堂正中央的长桌上方挂着一副黎正煊不知道哪淘来的花鸟鱼虫画。
“怎么一个人走在后面?”接完电话的黎正煊不知道什么时候快步走到了黎朝身旁。
他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思,反而放慢脚步,保持和黎朝同一水平线,脸上的神情一副担心女儿不合群的模样。
黎朝抬眼看着黎正煊,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只觉得这副表情出现在黎正煊脸上实在是见鬼,嘴上不冷不淡的说着:“晕车,没力气了。”
“那这样,爸爸回头给你找点晕车贴来。”黎正煊见女儿对自己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讪笑着说,“朝朝啊,爸爸真的是想关……”
黎正煊话还没说完,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捏着手机,朝黎朝抱歉的笑了一下,眼角的褶子堆积在一起,随后接了电话往庭中走。
堂中的女人男人们,一个个穿的光鲜亮丽,脸上带着笑相互交谈着什么,老太太坐在正中央,怀里抱着黎玦,一口一个乖孙,黎玦刚出生的时候曾在老太太这住过一段时间,除了逢年过节,周末也会让林初带着人回去,所以黎玦跟老太太亲的很。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黎玦自然是有些兴奋,脸蛋红扑扑的向大家展示自己新学的古诗词,没背两句就有人叫好。
黎朝向来是不属于这样的场景,说实话,她对这里的印象不深,从小她就知道奶奶有点不喜欢自己,所以林初她们会这里很少带着她。
她随着她们在厅中坐了一会,头疼的厉害,没一会就脸色苍白的在佣人的指引下去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布置的很简洁,但黎朝没心思注意这些,倒头就睡,一直到落日的余晖在她单薄的眼皮上上了色,她才悠悠转醒。
这一觉睡得漫长,窗外的光都暗了下来,白色的被褥染成淡淡的紫色。黎朝连姿势都不带换的,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有个未接电话。
刚谈恋爱的人,对方做什么都会使人兴奋,区区一个未接电话,黎朝便感觉心里有一块缺了口子,延绵不断地流出蜜来。
“喂?小孟同学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一阵乒乒乓乓,随后传来孟谨年不怎么平稳地声音:“咳咳咳,误按了,不好意思……”
欲盖弥彰,黎朝忍着笑,刚醒的嗓子还有点哑,她又怀心思的压低声音,听上去只会让人觉得她情绪低落:“这样啊,我头疼了一天,接到你的电话,没想到是打错了……”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秒,孟谨年深吸一口气,小心的问道:“你,为什么头疼?”
“晕车。”
对面一声干巴巴的“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但也没挂电话。
黎朝接着说道:“身为一位合格的恋人,当你的女朋友说她头疼,孟谨年同志,你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多喝开水?”孟谨年在那边迟疑道。
可能是信号不好,话筒里的声音带着电流,孟谨年的回答在传导过程中一卡一卡的,但这不妨碍黎朝听的清楚。
黎朝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她真想给孟谨年当场竖个大拇指,对待孟谨年还是不能弯弯绕绕,黎朝败下阵来:“孟谨年。”
“嗯?我在。”对面传来呼吸声。
黎朝看着天花板,眼睛干涩的想流泪,她懒懒的开口说:“我想你了。”
“……嗯。”
她翻了个身,柔软的床垫下陷,天完全黑了,远处的灯火亮了起来,微弱的照在黎朝的脸上,她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我——一—— 点——都——不——喜——欢——这——里!”黎朝拖着长音再次重复着。
孟谨年没心没肺的在笑:“黎朝,你不会在哭鼻子吧。”
黎朝嗤笑:“我才不会哭鼻子,我十二岁之后就没有哭过了。”
“那我以后有机会看你哭鼻子吗?”孟谨年很礼貌的问。
“不会。”黎朝拒绝的很干脆。
两个人又不分东南西北的聊了一会,最后孟谨年得知黎朝还没吃饭,率先的结束了这通电话。
“快去吃饭吧!不喜欢咱就回来!姐罩着你。”
她胡说八道的好玩,哪是想回来就回来的,但黎朝还是说:“知道了。谢谢小孟同学的关心!”
通话还在继续,黎朝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就听见孟谨年在那头磨磨唧唧的。
“……我也想你!早点回来!”
她快速的说完就挂了电话,留黎朝看着手机发呆。
这边孟谨年刚挂了电话,有些不自在的屋里屋外的走来走去,身体力行的展示了什么叫做人觉得尴尬的时候很忙。
奶奶穿着棉袄,浑浊的眼珠子跟着孟谨年动,似乎不太明白这闺女好好的,这会是在干嘛。
黎朝说初四回来,孟谨年也不太清楚确切的时间点,但她们每天都会保持通话,通常一聊就是两个小时。黎朝这下知道小情侣平常在聊什么了,她和孟谨年也不完全都在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手机带在身边,做什么都会清楚的传到对方耳里。
黎朝看不到孟谨年,但听声音就知道孟谨年很忙,她在这里能做的事情不多,不下去面对那群人,就是在自己房间里刷卷子。
黎朝的房间很安静,沙沙的写字声孟谨年听得见。
“你在干嘛?”
“笨蛋,要高考了,我在写卷子。”
孟谨年没回她,黎朝放下笔,礼尚往来也问:“你在干嘛?”
“……我在呼吸。”
“哦,那你真可爱。”
“我怀疑你在骂我。”
“没。”黎朝把卷子翻了个面,说:“我真觉得你可爱。”
孟谨年独自坐在餐桌前,只开了头顶上的那盏灯,折射着眼底柔和的光茫,听着话筒那边的翻页声,没由来的指尖发凉,她笑了一下,试探的问道:“黎朝,你有喜欢的学校吗?或者你想考到哪个城市?”
黎朝的笔尖一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北京吧。”
“北京呀,”孟谨年舔了舔干燥的唇,喃喃说道,“北京挺好的,你就该去那里。”
黎朝注意到孟谨年话语里的紧绷,笑道:“你不会是盘算偷偷和我报同一个对方吧?时间是不是有点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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