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被女侍卫们用黑布条蒙上眼睛,押出牢房。
扑面而来一股青草味道,清新中混着干干烈烈的燥气。
很冷,像是凛冽刀尖贯穿喉骨。
她没有问木里潇,为什么依旧遮住她的眼,转而问起了自家妹妹的情况:
“阿瑶呢?也被你放出来了吗?”
木里潇轻嗤一声,没有看她:
“她?你妹妹么?我建议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这让黎落顿时着急起来:
“少城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木里潇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忽而话锋一转,谈起赵嘉婉来:
“我先带你去见赵姐姐,有什么话,到了赵姐姐面前再说。”
“你…”
黎落欲言又止,死死握紧了拳,目光在一霎变得凶狠,迅速恢复平静。
冷静,不该在这时候对少城主发动攻势…
她之前既然可以控制小赵公主,自然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我还不清楚她的底牌,不能贸然动手。
先前小赵公主对少城主的态度判若两人,不正是这小姑娘使的诈么?
黎落想到此处,脊背发凉,生怕木里潇有什么惑人心智的手段。
便渐渐收敛了杀意。
其实这手段先前是有的,就是那双蓝色的眼睛。
但赵嘉婉失忆,却和那双眼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纯粹是个巧合。
更别说自从赵嘉婉的记忆回来后,那双眼睛便彻底沦为摆设。
因为木里潇身上的煞气,皆是出于赵嘉婉的力量。
可惜个中缘由,黎落是一点儿都不知晓。
自然对木里潇多了几分出于未知的忌惮。
木里潇早看她不顺眼,哪管她心里在想什么?
中途嫌走得累了,赶忙支使一个侍卫去叫人抬轿子:
“你叫些力气大的人去抬轿子来,我累了要坐。”
而后在原地等了好一阵儿,愣是等轿子来了才走。
轿子慢悠悠的,又落在最前面,黎落的走路速度,自然就被拖慢了不少。
木里潇惬意地舒展双臂,心下畅快至极:
姓黎的,你就好好走到本姑娘的兴和殿去吧,看你那身板也不像个经常运动的,绝对能累死你。
黎落明知她在为难自己,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望着眼前黑蒙蒙的一片,暗自祈祷不要踩到坑里。
她察觉到自己越走,身边跟着自己的人似乎就越来越少,随着木里潇一句:
“行了,就停在这里吧。”
便感受到自己身边平缓的呼吸声都默默退开了。
木里潇亲自走上前去解开了挡着视线的布料,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姓黎的,我警告你,别给我耍花招。”
而后她眼里重现光明:
“是,多谢少城主。”
眼前是砖石砌成的垂带踏跺,与漆着金粉的檐顶。
由于极天城的建筑大多都是是学习洛南的构造,配色与洛南是一致的,所以檐柱也是朱红色,与洛南无甚的区别。
黎落一个恍惚,还以为回到了齐渊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木里潇见黎落一副痴傻样,忍不住大声了一些。
“嗯,好。”
黎落踏上台阶。跟在里潇身后进了门。
木里潇七绕八绕,带她去见了赵嘉婉。
赵嘉婉坐在一尘不染的寝殿之中,手里捧着竹简在看。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便把竹简放回原位,若无其事地呷了口奶茶。
“咔哒”
推门声响,木里潇带着黎落,翩然而至:
“赵姐姐,你要的人我给你放出来了,你俩要说什么就现在说吧。”
“潇儿?”
赵嘉婉抬眼,看清木里潇身后站着的那人,愣了一下:
“谢谢,阿落果真被你放出来了。”
“小赵公主…”
黎落眼眶微湿,从木里潇身后蓦然闪出。
赵嘉婉起身,看看黎落,又看看明显一脸不爽的木里潇,默默僵在原地。
“哼。”
木里潇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明显的音节,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臭着张脸,让赵嘉婉和黎落陷入一种莫名的尴尬境地。
“咳,小赵公主,别来无恙?”
黎落冲赵嘉婉笑了笑,显然因为思虑劳神而瘦了一圈。
赵嘉婉愣了半晌,垂下眼睫:
“我,我还好。阿落,潇儿她,没为难你吧?还有,你妹妹呢?她怎么样了?”
若无其事地寒暄起来。
黎落听她谈到妹妹,脸色微变,神情有些窘迫:
“我也没见到她,也不知道少城主,把阿瑶安置在了什么地方。”
语气充满怨怼。
站在一旁的木里潇却摆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这样看着我干嘛?怪我把你妹妹关起来了?你放心,你妹妹在牢里活得好好的,用不着你操心。”
黎落愤怒,青筋凸起:
“你…果然没有放过她。”
木里潇却把手一摊,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放过她?我若是放过她,拿什么来压制你啊?黎落,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赵姐姐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你若敢忤逆我意思,你妹妹马上就会死。”
“马上会死..同气连枝?你用了同气连枝蛊?”
黎落咀嚼着她字里行间的意思,立马大惊失色。
木里潇却没想这么多,脑子一片空白:
——啊?同气连枝蛊是什么东西?难道我误打误撞,居然唬住她了?
木里潇回想黎落刚刚的那般神情,即便不知对方口中的“同气连枝蛊”是什么东西,也料定不是寻常物件,于是并不开口解释,留给对方慢慢猜。
黎落见状,更是认为自己想得正确,暗骂一声:
卑鄙。
脸色变得比冰渣子还难看。
木里潇却顾忌着赵嘉婉的存在,表现出了温柔亲善的一面:
“好啦,你别气啦,我放你出来,是因为赵姐姐要回洛南,本姑娘呢,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待本姑娘处理好要紧的事儿,咱们仨就出发。”
让黎落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赵嘉婉看着木里潇从火药味甚浓的威胁,转到这般活泼的情态,一时有些吃味,却又深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潇儿,你把阿落放出来,也不给她安排个住的地方,难不成,要让她同我一样,在你这里歇吗?”
赵嘉婉把刚刚的话当做没听到似的,以不变应万变,露出温和得体的笑容。
她半边耳朵已经被啃掉了,却因为有发丝遮掩而看不出什么端倪。
木里潇一听赵嘉婉说的这话,知道是自己欠考虑了,半嗔半怒地低声一句:
“想得美,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是…额…我也不知道。”
“金屋藏娇?”
赵嘉婉提醒她,冲她眨了眨眼。
木里潇耳朵一红,也没驳斥什么: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转而呼唤起黎落,把对方安排到了合适的住处去:
“姓黎的,跟我来吧,我带你到别处住去,恰好我这兴和殿里还有许多地方都空着,多你一个也不打紧。”
“是,少城主。”
几日后,木里潇趁着赵嘉婉出去放风的时候,溜到寝殿里面,挖开了先前掩埋着的那个角落。
角落里一口厚棺,埋着城主的尸首,几年过去,只剩一具光秃秃的白骨。
因着用特殊的药水泡过,而没有进一步腐化,只是泛起象牙色的黄。
木里潇缓缓揭开棺盖,露出里面泛黄的白骨。
咬破食指,滴了一滴鲜血上去。
而后把棺材恢复原样,埋回挖开的那处地方:
“像这样加固对极天城的封印,应该就不会引起内部的哗变了。”
就在她喃喃自语地时候,忽然有人来报:
“少,少城主!您,您,您看,这是翰林院的叶学士发来的奏报,您要是再不上朝,他,他们就得反了天啦!”
一位白盔侍卫夺门而入,看见木里潇的脸便惶恐地跪下。
木里潇即刻摆出一种上位者的架子,丝毫没有慌乱的姿态:
“胡说!叶学士的奏报,怎么会交到你手上?”
侍卫见状,赶忙撇清自己:
“少…少城主恕罪,是叶学士她们,她们在御书房里到处找不着人,而您这些日子都在寝殿…或者是去别处游玩,所以,奏疏便交到了小的手上,其余的都堆积在书房里,等着您批阅呢。”
木里潇听了这话,眉头稍稍舒展:
“好,那你先把你手上那些奏疏都送进书房里吧,我待会儿就到书房里去。”
“是,少城主。”
待到侍卫离开,木里潇便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自己可不太看得懂那些繁复冗长的长篇大论…要不对着辞典翻翻吧…
哎,不对,要说认字,又勉强算是自己人的…
不然,我去问问赵嘉婉?
算了吧,她应该不太愿意帮我。
木里潇眼神一黯,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其实,以前这活,她都是交给叶学士的,但自从她过了十四,铁了心要攻打洛南以后,便渐渐不满叶学士跟她在这件事情上唱反调:
“少城主,齐渊国与咱们素来无仇无怨,又离咱们极天城那么远,您何必劳民伤财去那么远的地方打仗啊,再说了,您可是咱们极天城的命根子,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北都的江山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那时的木里潇戴着眼罩,把自己的双眼捂得严严实实,身体却正对着叶学士:
“叶大人,这是我和齐渊国的一点儿私事,您就不必再劝了,您放心,咱们北都,全民皆兵,将士们定能护我安然无恙的。”
她想法单纯,说的时候语气很笃定。
叶学士却全然不管她的天真想法,苦口婆心地劝慰起来:
“少城主!打仗可不是儿戏啊,您一时要赶那么远的路,万一迷路了该怎么办?再加上南北气候差异过大,您万一水土不服,一时染了疾病…”
絮絮叨叨的,让她耳朵起茧。
“够了!叶学士,你不必再劝了。我好歹是极天城的少城主,你一个翰林院学士,即便学富五车,不还是我亲手提拔上来的?凭什么我做什么都要对我指手画脚?要是我事事都听你的,我这少城主当的还有什么滋味,干脆让位给你当得了!”
于是便冷落了叶学士一段时间,到后来,竟是连朝都不上了。
木里潇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看来叶学士是指没法望了,果然还是得找赵嘉婉。
想到此处,她便一个人在寝殿中等赵嘉婉回来,有些好笑地抄起了《黄庭内景经》:
——赵嘉婉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地方溜达呢。
这些天诵经的日子,她对这卷经已经熟了七八分,可当她听说还有个叫做《黄庭外景经》的经卷以后,便比往常要愈发用功。
毕竟要是连内景经都吃不透,她哪还有能力,去学那外景经?
直到赵嘉婉曲指叩门,轻唤她一声:
“潇儿。”
她才后知后觉地答:
“进来。”
赵嘉婉见她在抄经,笑着问她:
“潇儿,这个时间,你怎么在抄经?”
“自然是为了梳理经脉中的浊气了。”
木里潇也冲她笑,把手中的笔搁到了笔架上,起身上去迎她:
“赵姐姐,你可让我好等,今日去哪里耍了啊?”
让赵嘉婉哑然失笑:
“耍?什么啊,我不过是在殿中的庭院随意走走而已,呼吸一下自然的空气,心情会舒畅些。怎么了潇儿?今日怎会这般乖乖地在寝殿等我,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温和,有如熟烂软透,在阳光下烘干的柿饼,透着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