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英寿试图悄悄说服自己:不要在心里苦思冥想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
然后他总感觉自己【说服】骰了个无限接近于大失败的数字……
这不能怪他!很难不烦恼啊——很难做到!可恶白兰是怎样做到如此自信的说出那几个字眼的……她难道就一点都不会产生些……比如类似羞愧的情绪?
哦,她完全不会。
甚至道心通达,觉得自己每一个行动都澄如明镜,毫无瑕疵。
而且……就算如此,也不能掩盖,她身上果然有着很严峻的问题——这件事。
白兰应该不至于在小事情上编个谎话骗他,她说不会有痛感,只是日常活力稍微降低,应该就是真的没有。毕竟……就算的确会痛,她说出来又如何呢?
难道他会对此特别大惊小怪?以白兰的情况而言……哪怕受伤流血她也不会叫嚷,不会特别在意在身上开几个洞……这种事情他莫非是没法接受不成?之前被「骸」捅了一刀的时候,那样惨烈的场面他都看见了!又不是多么见不得人的样子……没道理非要藏着掩着!
再说了,如果真的会有疼痛感,按理来说她这会儿应该闹一闹才对。
『毁灭』的火焰,是不会伤害到她的。
——不知为何,浮世英寿心中有了这样的认知。
并非伤害……只是自然成长,就好像……
好像拥有如今这副身躯、这属于人类少女的形态,反而才是后天附加上去的东西。
不,或许事实的确如此……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仿佛接近了真相。
比如说……白兰身上产生的变化,其实只是她回归自己最初的、最自由的状态而已,所以没有什么明显的副作用,但却会对她——“继续以人类的形象活动”——这件事情造成阻碍。
可是那又怎么样……
扪心自问,倘若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儿,难道自己就想要白兰便如此放任的,持续烧下去吗?
……如果她真的不再是“白兰”了呢?
如果她从自己能够用眼睛看到、能去触摸到的现实中消失了呢?
不行啊,他不愿意。
……黑发青年的心中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他并不情愿……也完全不希望去想象这样的可能性。
有飞天猫可以一起玩耍的日子太过于可爱,他已经太习惯这种生活了……既然获得了幸运的、能够拥有的机会,他又怎么甘心再回到那已经褪去颜色的昔日当中?
“……”
尽管收回了自己的情绪,但黑发青年还是非常、非常轻微的叹息了一声。
他过去曾经也饲养过宠物。
正因为自己亲手喂过,所以英寿很清楚——
并不是由人类保护着,供养着小动物。
很多小动物们离开主人也能够生活的很好……它们天生就拥有在大自然中生存的能力,只要没被人类宠爱成什么也不会做的笨蛋,就算放出去在野外也是有足够方法生活下去的。
人类并不是付出太多的一方……而恰恰相反,是“得到”的一方。
是小动物们的“存在”本身,慰藉了人的心灵。
……至于嘛,其实在白兰小姐的认知里,他才是求收养的小狗这件事情……浮世英寿决定不管!各论各的呗!
再说猫科生物本来就是热爱于认定自己为老大,主人只是仆从。这些可爱又可恨的小东西自古以来就流传着这样的文化,不用非得听她的。
话说回来,【混沌之海】可真是有够折磨的啊,在体感上他觉得似乎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周围的景色看起来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单纯的只是环境一成不变倒也还罢,尤其是这种令生灵本能不适的巨大空旷感,以及跟根本无法分辨方向——每一个条件都叫人十分煎熬。
虽说,浮世英寿现在并不受此困扰。
毕竟他并非只有自己一人在此,而是怀里揣着小火炉牌咪咪,她还会眨眼睛,会说话,随时都能互动——将一切涌上来试图裹挟他的孤独给冲的毫无回击之力。
……而且他总感觉背后有只小手摸来摸去,一点儿也不收敛!
“我们是不是已经前进了……好几个小时?”
英寿在心里悄悄吐槽,倒也没有干脆的不让白兰摸。
“哦……”便听白兰小姐道,“那你累了吗?”
“这倒是没有呢。”浮世英寿微微翘起嘴角,笑了笑。
累倒是完全不会。
甚至于感觉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和现实中身体被副作用拖累,跟不上来战斗意识的情况截然不同!
他心想,大约这是因为,自己的灵魂强度……换句话来说,精神意志方面,要高出来很多?
哎……?
黑发青年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难道说,其实抛开身体不谈,以灵魂作为本体来行动的他,能够发挥出更多的力量吗?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课题,但现在的英寿还缺乏信息,他只是依据事实和自己目前所得知的情报做出判断。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脱离了现实中的身体,反而让他获得了趋于完美的状态。
或许是幸运……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在视线落到前方的某一朵……半透明的蓝紫色花朵上时。
“……还有?”
英寿的目光一顿,他曾经沿着这些奇异的小花前进,仿佛是追逐某人曾经留下的足迹一般。
可是在那些花朵都化为流光汇聚成一团,指引他找到白兰之后……便消失了踪迹,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都没有再碰到,他还以为……不会再看见了。
这种情形……就像是,只有中途的一部分花朵消失?在距离白兰比较近的位置上?而他现在已经走出了这个范围……所以它们又出现了?
英寿的眉微微皱起,尽管它们看上去很美丽,可是所呈现出的情况,却令他心中一沉。
——这些小花,究竟意味着什么?
忽然,所有的视觉都陷入了黑暗。
“……怎么?”
英寿开口,自然是向着——突然抬起手,以掌心覆盖在他双眸之前的白兰。
“呐,亲爱的……”当视觉暂时无法发挥作用之后,白发少女的声音更加清晰,仿佛是缭绕在耳边一般:
“我忘了提醒你一件事情……不可以随便看路边的东西哦,你并不知道它们真正的样子是什么。”
他听到她笑着开口,脑海中顿时描绘出她的神情——
“因为【混沌之海】里边,什么也不存在。”
“如果你看到了有任何奇怪的事物……”白兰轻轻的笑,“那么,请返回上一条规则。”
……什么规则类怪谈?
英寿是在她手掌覆上来之时,便闭了眼睛,他的睫毛微微眨动,可以感受到在少女掌心扫过的轻微阻碍。
“那我应该怎样做才能避免被吸引?”
他不禁问道。
在笼罩了所有的黑暗之中,陡然出现一抹光亮……实在是很难不去注意啊!
“做不到的话,可以把眼睛闭起来嘛,反正你跟着我指的方向走就行了,不看也是可以的吧。”
白兰说着,真的就移开了手,重新开始去扳他的下巴。
英寿:“…………”
说真的,他觉得白兰对他的要求好高。
一般人根本就做不到这些事情!!但他确实可以……他有足够的能力去控制自己的身体,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够准确跟上她的指示。
再说了,在【混沌之海】里本来也找不着任何参照物,他的确是可以不去看的……就这么阖着双眸,只要顺从白兰的动作……只需要,相信她。
我当然会相信她。
——英寿并未对此做出犹豫。
没有犹豫或质疑的必要……他还不够了解吗?首先,无论如何,事实上就是白兰没有做过任何对他有害的事情,她并不是他的敌人。
其次,如果想要欺骗他达到什么目的……白兰她早就有一万种方式能够做到了,根本没必要用在这里。
他是相信她的。
*
将手掌移开之后,黑发青年也依然合拢着眼眸,只露出眼睫和一双棱角分明、有着漂亮转折的眉。
还真是听话。
白兰小姐的手指一转,便捏住他的下巴尖儿,至于路边的“花朵”嘛……她是看都没看过去一眼,就这么拿人当操纵杆一样扳,他还真乖,让往哪里走就朝哪儿走,也不担心一下,万一被卖了呢。
话说高点的地方果然就是好,这么抱着走感觉挺舒服的。
白发少女一边心里发表着感想,边将另一只手挪上来,干脆将手肘搭到了他肩上,好方便她靠。摸在对方下颌处的动作也更随意起来,指腹似是无意间的、触碰到了某种更为柔软的部位。
“……白兰,”
浮世英寿稍微偏转过脸颊,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你别乱摸啊。”
“?我哪里乱摸了?”白兰小姐自觉被冤枉,试图据理力争:“又没有扯你的纽扣,根本就没有摸到任何不该摸的地方——”
她这么一扑腾,英寿只觉得飞天猫仿佛突然长出来了新鲜的鱼尾巴……“好好,是我错了行吗?”
黑发青年不得已紧了紧手臂将她重新抱稳,“你休息一会儿吧,烧成这样对身体机能明明还是有影响的。”
“哼哼……”
白兰低声笑道:
“真是天真啊……你见过夜读了,知道如果我因为区区发烧就影响到战斗水准,会发生什么事吗?”
英寿虽然有预感到这是个离谱的话题:“……什么事?”
只听白兰说:“那个心理变态的女人会把我头打爆。”
英寿:“……怎么打爆的?!”
白兰:“当然是用死气弹!”
英寿:“啊,我还以为你要说像「骸」一样用幻术……”
白兰:“嗯……后来我就对幻觉有免疫力了。”
……还是“后来”?中间省略了什么可怕的过程?
话说“死气弹”又是什么!以及夜读前辈是个很S的人这点他早有领教了,但是动不动的就上升到爆头的程度也好超过啊……!
白兰一句话总结:“知道为什么我管她叫心理变态了吧?”
英寿:“……你真是辛苦了。”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能够理解,关于白兰她的情绪可以如此稳定的原因。
“还行,”白兰小姐随口道,“她打完会给我讲睡前故事的。”
“哦……”
英寿心想道:那听起来还是很温馨的呀!
然后便听她下一句:“主题是101个不听话的小孩在无限恐怖世界里如何生存的单元副本连续剧。”
英寿:……?
那是什么睡前故事?只听形容词就让人感觉睡不着一点点!
白兰:“等我长大一点,没等来猫头鹰心情很沮丧的时候,就开始讲《格■肉■》转移一下注意力……”
英寿惊呼:“等一下!那好像不是你长大多少的问题!”
白兰:“人家青春期了呀,也该听点大人的故事了。”
但浮世英寿对此极其不赞同:“……怎么能管12岁还不到的年纪叫青春期呢?!”
至于为什么他好像秒懂了《格■肉■》的含义……那不需要解释!这是一个无法在晋江解释的问题,别探究了!
……
等回过神来,意识到他的思路已经被白兰有一搭没一搭、几番搭话带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时候,英寿已经找不回他先前所思考的严肃问题究竟都是哪些字眼。
他现在就是觉得脑子很乱,全是喵喵喵的叫声,需要静一静。
隐约剩下的印象就是——自从他闭上眼睛之后,又过去了不短的时间……而路途却似乎无穷无尽,还未曾走至归处。
“老实说,有点令人着急了……剩下的路不会比来时更长吧?”
但他这一次的提问却并未得到应答。
浮世英寿停下了脚步。
在他察觉到,原本给自己指引方向的、时不时就在他脸上有点乱摸迹象的手指尖已经有好一会儿没在传来热度。
“……白兰?”
他轻轻问了一声,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