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马？我也喜欢马卡龙！”向阳嚷道。
“咳咳！”达瓦在身后剧烈咳嗽两声，向阳察觉到不对，回过头发现一名手提竹篮的中年妇女正站在院门口。
“阿姨好！”向阳霎时间站得笔直，身形挺拔的犹如见到老师的小学生。
见女生望向自己，妇女友善地朝她点点头，边往屋内走边给达瓦使了个眼色。
达瓦心领神会，他示意向阳回屋坐着，随即跟着走进阿妈的卧室。
“达瓦，这是你昨天晚上带回来的姑娘？”顿珠卓玛将竹篮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口水。
“您都知道了？”达瓦心中一惊，阿妈一向睡得早，昨晚自己带向阳回来时分明已经半夜，阿妈怎么会知道？
妇女点点头：“嘎玛早上上学时告诉我的。”
又是嘎玛，小丫头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精力那么旺盛。
达瓦撇撇嘴，没说话。
向阳的到来定是瞒不住，只是自己还没想好措辞就被阿妈早一步发现，还是在刚刚那种场景下，达瓦一时有些尴尬。
然而顿珠卓玛并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心思，作为一名中学语文老师的妻子，她的普通话水平远在一般藏民之上，因此方才向阳嘴里说得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妇女一脸严肃地盯着达瓦，眼神中带着责怪：“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达瓦愣愣道：“什么意思？”
“刚刚那个姑娘又哭又叫，说你抛弃了她，若非是你对不住人家，她会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找你？”
顿珠卓玛深深叹一口气：“达瓦，这样很不好。”
莫名被扣上渣男帽子的达瓦一脸懵逼，他连忙出声辩解：“阿妈，不是！”
中年妇女抬眼望着她，眸子里满是无奈。
达瓦被她的眼神盯得一阵头皮发麻，解释道：“她因为高原反应有些神志不清，那都是她胡说的！根本不是您想得那样！”
达瓦还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所有言语在此刻都尽显苍白。
好在顿珠卓玛清楚儿子的为人，选择接受对方的解释。
“不是就好，小姑娘来找你玩，一定要好好招待人家。”
“嗯。”达瓦闻言心中猛松一口气，连忙点头应是。
此时正待在另一边房间内的向阳，正致力于将瓷盘中的奶贝一扫而光，听见房门开启，乐呵地循声望去。
“达瓦，你还生气吗？”向阳捧着瓷盘里所剩无几的奶贝，献宝似的递到青年脸前，“我特地给你留哒，你吃了就别生气了。”
达瓦被她折腾了一上午，早就磨没了脾气，但心中还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因此表面上始终拉着个脸。
“还生气吗？”向阳捏起一块奶贝就要往青年嘴里送，“还生气啊！”
“咳咳！”忽然角落传来一阵清晰的咳嗽声。
达瓦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母亲，想到刚刚阿妈对自己的误解，只能硬着头皮接下送到嘴边的奶贝。
“不生气喽！”向阳眼前一亮，随即将盘中的奶贝尽数收走，喜滋滋道，“剩下得都是我的啦！”
“达瓦，去接嘎玛放学。”顿珠卓玛瞧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提醒道。
嘎玛就在隔壁村的学校上学，平时放学自己蹦跶着就回来了，可前几天日喀则刚下过一场大雪，山路崎岖不好走，安全起见，这几日都是达瓦负责接她回家。
“好。”达瓦边往门外走去边应道。
向阳见状顿时坐不住了，她急匆匆跟顿珠卓玛打了声招呼，便追着达瓦跑出门外。
“你出来做什么？”达瓦蹙眉望向小跑至自己身边的大胖粽子。
“陪你啊！”向阳理所应当道，“你是我在这唯一认识的人，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望着从女生嘴里源源不断冒出的白气，达瓦心知对方断不会轻易回去，只得将围巾取下来，缠在向阳脖子上。
“踩着我的脚印走。”
前面有一段路积雪很深，不熟悉路况的人很容易踩空。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向学校，等到达时，六年级都早已放完学。
“阿哥！”嘎玛正一屁股扎进雪堆里，远远看见姗姗来迟的达瓦，连忙向对方伸出双手。
达瓦顺势将女孩拉起，帮妹妹掸去衣服上的残雪。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阿哥，你今天来得好慢。”嘎玛吸溜着鼻子抱怨道。
“欸？”嘎玛忽然注意到一直跟在达瓦身后的向阳，她眼前一亮，挥开哥哥的手，忽地窜到向阳面前，嘴里用藏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
向阳被咋咋呼呼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她并没有听懂嘎玛说些什么，于是只能用眼神向达瓦求助。
可不知为何，这回达瓦却并未自愿承担起翻译的职责。
他视线飘忽，故意避开向阳疑惑的眼神，率先走到前头带路，不一会儿就将两人甩在身后。
向阳和嘎玛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相同的意思——男人心，海底针！
嘎玛撇撇嘴，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家阿哥埋头往前走的背影，随后踮起脚尖，趴在向阳的耳朵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阿哥，喜欢你。”
尽管女生汉语并不标准，但向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倏地直起身，红着脸快步往前走。
嘎玛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看着前面两个各走各的成年人，只觉得自己作为一名小学生，着实背负太多。
被嘎玛这么一闹，三人就这么彼此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无言地走回家。
“阿妈！我们回来啦！”和尴尬的两个大人不同，嘎玛一进家门就没心没肺的大叫。
紧接着，她无视达瓦的眼神警告，拽着向阳就钻进自己的卧室，还锁上了门。
向阳的脸蛋还是红扑扑，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她不解地望着古灵精怪的嘎玛，只见对方埋头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很快抽出一个比巴掌大点的本子。
向阳接过本子，只一眼就认出本子上画的是自己。
“这是谁画的？”向阳问。
嘎玛自豪地拍拍胸脯：“我啊！我都说了阿哥喜欢你，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女孩忽然噤声，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猛地拉开门把手。
和她心目中想得不同，门外空无一人，她尴尬地对向阳笑笑，小声说：“阿哥有个很宝贵的照相机，里面第一张照片就是你们俩的合照。”
“拉姆姐姐，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向阳脸上红晕仍未消退，此时听了嘎玛的话更加羞赧，她将画还给女孩，很没说服力地反驳道：“没有。”
小姑娘嘛，脸皮都薄。
嘎玛耸耸肩，对向阳的否认表示理解。
或许是怕嘎玛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又对向阳说些什么胡言乱语，达瓦在厨房忙活到一半就坐不住了。
他敲响妹妹的房门，成功将向阳带了出来，嘎玛从此再也没有找到和向阳单独相处的机会。
晚饭结束后，欲帮忙洗碗的向阳被顿珠卓玛赶出厨房。
嘎玛也被勒令回屋写作业去了，达瓦不知跑到什么地方，无事可做的向阳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院落，仰头数着天上的星星。
日喀则的夜空同样很美，甚至比拉萨还要美上几分。
望着头顶的繁星点点，向阳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天旋地转。
就在向阳即将跌倒在地的时候，一双大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紧接着，一个塑料罩罩在她的口鼻上。
察觉到脸上不适的感觉，向阳下意识屏住呼吸，但很快便听到耳边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向阳，呼吸。”
青年温柔悦耳的嗓音钻入耳中，向阳迷迷糊糊间跟随对方的指引，缓缓做着深呼吸。
很快，眼前便逐渐恢复清明。
“达瓦？”脸上的东西被撤走，向阳看见达瓦正垂手站在自己身旁。
青年将手里的氧气瓶递给向阳，说：“向小姐，你真得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这句话达瓦已经数不清说过多少遍，但向阳始终将其当作耳旁风。
“收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去拉萨的时候，我高反分明没这么严重。”向阳嘀咕道。
达瓦对女生敷衍的态度又气又无奈，解释道：“日喀则海拔更高，再加上你来的那天晚上着了凉，抵抗力下降，高反的症状自然而然就表现出来了。”
和有些人比起来，向阳的高反确实不严重，但表现出来的症状也够她喝上一壶。
“进屋吧，外面冷。”
白日里残留的温度逐渐被黑暗吞噬，达瓦将手中的塑料袋一并交给向阳。
向阳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氧气瓶和葡萄糖。
哦，还有一盒红景天。
回想起早晨那令人作呕的药味，向阳将红景天捏出来还给达瓦：“这个不要。”
达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也没下一步动作。
向阳胳膊举在空中老半天，见对方还不接过去，又抖了抖药盒。
“进屋。”达瓦接过红景天，转身进了厨房。
向阳冷风也吹够了，搓搓鼻子，揣着手老神在在地晃回屋内。
嘎玛还在挑灯奋战，小姑娘后脑勺跟长眼睛了似的，还没等向阳推门进去，就早早转过身，趴在椅背上等着对方。
“呦。”向阳开门吓了一跳。
“拉姆姐姐，过来坐。”嘎玛拍拍床边。
向阳走到女孩身边坐下，酝酿好半天才出声问道：“你之前说你哥有个宝贵相机，啥样啊？”
自己先前来拉萨时带了个相机，可回去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刚刚听嘎玛的意思，自己的相机很可能在达瓦手里。
嘎玛正愁学习无聊呢，一听这话瞬间来劲，她朝对面达瓦的房间努努嘴：“就在阿哥屋里呢，宝贝得紧，谁都不能碰！每天都要拿出来抱在怀里睡觉，有时候盯着盯着就又哭又笑！”
向阳将信将疑，印象中高大温柔的青年和嘎玛嘴里略显疯癫的男子完全对不上号。
可嘎玛却十分笃定，扬言半夜要带她一睹真相。
“叩！”
达瓦敲响妹妹的房门，语气中满是警告：“快写作业！”
嘎玛冲哥哥做了个鬼脸，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写题。
向阳问题也问完了，拍拍嘎玛的肩膀以示鼓励，便离开房间。
“达瓦，我的相机是不是在你那儿？”向阳问。
青年脚步一顿，随后慢慢走进房间，端出一碗汤药，点点头：“嗯。”
向阳见对方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心下警铃大作，忙捏着鼻子摆手：“不要。”
“喝完就把相机还你。”达瓦说。
向阳有些犹豫，那个相机倒不贵，只是里面有很多自己出去旅游的照片，丢了怪可惜的。
望着眼前散发着诡异味道的液体，向阳咬咬牙，英雄赴死般接过瓷碗，仰头一饮而尽。
“呕。”熏人的药味直冲天灵盖，向阳眼角泛着泪花，还不忘伸手讨要相机。
达瓦如约将相机归还，向阳扣出内存卡，感受着手下冰凉的金属质感，脑海中又响起嘎玛的声音。
“阿哥每晚抱着它睡觉，还又哭又笑的！”
达瓦一直以来对自己照顾有加，如果他真得那么喜欢，不如送他好了。
向阳将相机递给青年：“给。”
达瓦不解：“干什么？”
“你帮我这么多，这个相机就当谢礼。”向阳说。
达瓦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端起空碗往外走：“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今晚你和嘎玛睡一屋。”
礼物没送出去，向阳遗憾地收回手，寻思着过段时间买个新的再送给达瓦。
嘎玛第一次和除阿妈外的女性同床共枕，洗漱完后便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缠着向阳给自己讲故事。
不知不觉间，二人便陷入沉睡。
这是向阳来日喀则后睡得头个好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她才迷迷糊糊睁眼。
但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却让她猛地惊醒，向阳盯着床边的女人，顿感心虚，颤颤巍巍喊了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