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鹤,你还好吗?”
关鹤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站在床边的女人怔住了。
许久,他用嘶哑的嗓音轻轻喊了句:“妈妈?”
关鹤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可他如今看到的,更像是儿时记忆中青春犹在的母亲。
是在他午夜梦回中无数次见到过母亲的样子。
“小鹤,我的孩子……”女人弯腰抚摸着他的头发,满眼心疼。
“妈妈,我是不是在做梦?”关鹤强忍着酸涩不敢眨眼,生怕一个眨眼她就再次消失不见。
“我的孩子,你长得很好,妈妈很开心,”女人眼眶含着泪,一眼不错地看着关鹤,“妈妈好想你。”
关鹤再也控制不住,伸手抱住女人,任由眼泪夺眶而出,“我也想你。”
这么多年,无论面对多大的委屈他都强迫自己坚强,几乎没有流过眼泪,可母亲是他的软肋,是他的例外。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敢放肆地流泪。
“我对不起你,小鹤。”
关鹤哽咽着摇头:“不是的,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竟然那么晚才发现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累积许久的内疚和自责在此刻爆发,席卷着将他的情绪带到崩溃的边缘。
一阵微风吹过,关鹤擦干眼泪抬起头,怀中的人却不见了。
“妈妈!”
他拔掉手背上的针头,急切地跳下床要去寻找母亲的身影。
一阵轻响,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的是关家老爷子。
老爷子满脸严肃,气势威严,用金丝鹿角手杖重重敲着地面:“你是关家的男孩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身后跟着关弘济,不耐烦地说:“滚回去,别给我丢脸。”
关鹤捏紧拳头,四处寻找母亲的身影,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半点动弹不得。
眼前画面像是电影片段,不断流转。
关明俊幸灾乐祸的脸、关夫人冷漠的眼神、还有无数张或喜或怒的面孔,如同鬼魅般环绕在他的周围。
关鹤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踉跄着倒退回病床上,拉开被子将自己裹住,埋进一片漆黑里。
到处都是黑的、冷的,没有一丝光亮,他如同跌进了无底深渊,遍体鳞伤却无从求救。
“闭上眼睛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蛊惑着他朝更深的地方下坠。
关鹤缓缓闭上双眼……
这时,有人过来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
一束阳光跟着倾泻进来,带来刺痛皮肤的热度。
“你好呀,”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孩,笑容甜甜地问道,“我叫颜之潇,你叫什么?”
萦绕在关鹤周身的冷气消失了,他的手脚一点点暖起来。
电影画面如回马灯般,再次开始旋转,只是这一次画面里的人变了。
主角只有一个,颜之潇。
他笑着闹着、奔跑追打、生气嗔怪,眼前画面和周围的空气一起变得生动而温暖。
暖意正盛的时候,关鹤发现自己离开病房,到了疗养院,面前是一块黑色的墓碑。
接着,他看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人,是颜之潇。
他浑身是血,双眼紧闭。
“之潇,你醒醒……”关鹤使劲摇晃着他,浑身发颤,“你别睡,不要离开我!”
怀中的人毫无反应。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关鹤快要窒息,巨大的恐惧下,他死死抱着怀中的颜之潇,生怕连最后这一丝温暖也留不住……
关鹤骤然睁开了眼睛。
窗帘没有拉,可以看到灰蓝色的天空。此刻应该是凌晨时分,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
关鹤低头,看到手背上的留置针,还有一堆凌乱的仪器。他艰难地挣扎想要坐起来,转头看到了趴在床边的身影。
颜之潇将脸颊埋在弯曲的手臂中,趴在床畔,睡梦中都皱着眉头。
关鹤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颜之潇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他默默地看着,舍不得吵醒他,直到看到颜之潇手臂上的纱布----雪白纱布上一处硬币大小的红,是被压迫后渗出的血迹。
关鹤忍着腹部刀割般的疼痛,起身用手碰了碰颜之潇的脸颊,“快起来,压到伤口了。”
“什么……伤口?”颜之潇睡懵了,被推醒后一时半会缓不过劲,直愣愣地盯着关鹤,仿佛在梦游。
关鹤躺回枕头上,缓缓呼吸,安静地回望着他。
颜之潇的眼眶越来越红,一滴泪水重重砸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泪水沿着脸颊滚落。
“别哭,没事。”关鹤想给他擦掉眼泪,奈何伤口疼得厉害,手臂抬不起来。
“别动。”颜之潇一边抹掉眼泪,一边冲到床头按呼叫器。
“不怕,死不了。”关鹤用力扯出一个笑容。
“不许说死。”颜之潇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关鹤拉住他的手,气息不稳地道歉:“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颜之潇瞪着发红的眼睛,努力憋住眼泪。
“吓到你了,”关鹤喘了口气,说道,“之潇,趁医生还没进来,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你说吧,我听着呢。”颜之潇靠在床头,紧紧拉着关鹤的手。
“我之前说想和你在一起,你还没有给我答复。”
颜之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我现在可以答复你……”
“不,不用答复,”关鹤微笑着打断他,轻轻摩挲他的指尖,“我改变主意了。”
颜之潇握着关鹤的手指蓦地收紧,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色更加苍白,“改变主意了?你……”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浮出云层,照进昏暗的病房内,落在关鹤眼睛里。他拉住颜之潇的手,一字一句,郑重地说:
“之潇,我不想再等了,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