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幽幽,成排的资料,一切都昭示着一点:我们正处于某星舰内部最秘密的地方——档案室。
这种地方一般都需要极高级别的通行口令才得以进入,如果这艘船属于军方,那我们出去就得救了,但与此同时需要被关禁闭交代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星海石的存在也不能瞒住任何人。但是并不是,这里文件虽然被管理得也算是井井有条,但远远达不到军方的规格,透露出一种非法的意思。
“这是海盗舰。”我不由得攥紧陆风临的衣角。
来都来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星舰级别的档案室里会有什么秘密内容?我都不敢想……
我们对视一眼,立刻开始了翻找,结果存放的资料让我们大跌眼镜——
“这是把通敌证据都集齐了啊……”我感叹道。
这里面紧紧排列着一些和海盗有往来的星际企业的交易明细,我看不懂上面的具体内容,陆风临拿了过来,读了一会儿。
我继续翻找着,看到了许多赫赫有名的跨星系企业,克林特那龟孙子家果然忝列其中。还厚厚的一大叠。
忽然我顿住了。
我感到一阵从我骨髓深处碎裂开来的冷意。
“这是一条产业链,”陆风临把资料扔在一边,冷道,“商人走几层关系把货物核查放在后一站海关,与海盗约定好坐标,让海盗直接在那里出现,演一出劫货的好戏,把星舰、飞船‘送’给他们,然后灰溜溜地回星球上,还能卖个惨、捞一笔补偿费。”
他走过来,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却并不惊讶,仿佛早就猜到了。
“我不相信。”我的声音颤抖。
我不是在面对什么普通的挫败,这是我人生的基本信条被摧毁时的那种崩溃。
我手里拿着我父母给海盗做事的呈堂证供。
他们是赤湾的一对快乐而幸福的伴侣,我父亲虽然有时斤斤计较但是受人喜爱,我的母亲貌美但也不失智慧,他们的奋斗和辛苦和爱构成了我的童年的底色,我人生的底色。他们用不完美但极好的教养把我养大,我想要成为他们一样的人。
他们是我的一切。我带着不服输的心情失去了一次。现在这份面目可憎的资料毁掉了我的全部。
“……你不懂他们是多好的人,”我像是对自己说,“他们酿造的龙舌兰从来不掺假货,每年都给、给工人发四个月的奖金……”我不由自主地发抖。
戈丁的脸在我眼前闪过,他的复杂的眼神,和他的海盗同伴。
他们一家和我们一家谈笑风生的画面又强行进入我的脑海。
到底什么是真的?
“我知道,”陆风临在这时候说,“光看你就知道了。你的父母把你培养得很善良。”
但是这掩盖不了他们做了什么,对吗?
“我真希望他们是被陷害的。”我把资料扔到一边,半哭半笑地说,“呵呵,或许我心里还是这么相信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相信什么了。”
“……”他默默注视着我,忽然道:“你觉得我呢?”
“……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刚刚说的‘走几层关系’里,他们是找谁走关系?”陆风临露出一个我没见过的阴冷的笑,“你觉得我家里没有那种肮脏到让死刑犯都唾弃的阴暗面吗?陆家早就烂到骨子里了。看看我,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他不像是在安慰我,他只是陈述一种他早就知道的事实。
“好吧,我又能做什么呢?”他的半张脸映在冷光里,“是的,我姓陆。我永远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摆脱不了他们。我只是选择不再相信我的家族。别把那种事情当作你的信仰,你不需要信任何东西。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这一刻他的灵魂对我彻底地坦白,他向我展示了他最厌恶而又无法脱离的东西,一种原罪,一种泥沼。
我们从来不自由。他早就意识到这一点,而我刚刚意识到。
我们从来都必须背负一些不想背负的东西。明明与自己无关,明明不是我想要这样的,明明它原本看上去那样美好,不是吗?
拜托,这是你生命底色的一部分,你不要也得要。
“……”我眼圈通红地看着他。我并没有得到救赎,但心情奇异地变好了一些。
毕竟我们在彼此的灵魂中搜刮出一点共同点,发现了彼此的可悲之处。
我们没有再尝试聊起相关的事情,开始翻资料。这东西带不走,只能记住越多越好。
接下来我们看到了点有意思的。是一份任务计划。说是这艘船上装着的海盗要假装成保镖团,混入小山家的公司年会派对之中,而且要在明天白天刺杀一个到场的陆家的要员。
现在正在驶向任务目的地——霓星。
这是一份缜密的任务计划,下面的海盗团标志是“新生会”,反正也是一个比较混乱的海盗团。至于是芙特还是莫里斯手下的,我也搞不清楚。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绝佳的混入的机会。陆风临说:“我知道这个派对。应该有我们可以求助的熟人到场,到时候问题就解决了。”
我们从那间资料室出来,刚转了一个弯就碰见了一个海盗——
刚想做些什么,那个海盗却皱着眉喝道:“喂!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去换衣服!”
他用枪托指了指休息室:“快点!半小时后就落地了!”
我们两个刚想溜走,这个海盗忽然说:“等等。”
我站住,心跳飞快。
“枪呢?没丢吧,你俩怎么鬼鬼祟祟的。”海盗吸了吸鼻子,怀疑地说。
就在我以为要完蛋了的时候,陆风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说道:“这儿呢。”
我们俩成功被放走了,拐进了休息室:“哥你太棒了,枪哪儿来的?”
陆风临笑一下:“从那女海盗那儿拿的。”
他没忘随身带点好东西。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种休息室是有淋浴间的,我们终于能冲个澡了,然后换上海盗们准备的迷彩服,胸前佩有有关人员特许的镶金徽章,看起来十分正式。没想到有一天也能当上海盗的一员啊……
陆风临顺便还从大意到忘记锁门的海盗那里偷了点零钱。这让人毫无负罪感。
我们的作战计划比较简单,混进会场后直接找到这次行动的海盗老大亮身份,让他们知道计划已经败露、自行滚回去。这样可以根本上地解决问题,也避免了过多流血事件。
不过我们需要援手,就凭两个人想要接近一个海盗头子是不是不太可能呢?而这个陆风临说不用担心,并且告诉我到会场就知道了。
日落后在宴会场地集合,我们两个现在正在会场周边的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霓星是出了名的不夜城,这里的夜晚的时间是白天的三倍长,是第二星系著名的419胜地。人们来到这里只为度过狂欢的夜晚。这里的夜店和各种娱乐设施齐全,擦边产业繁多,栋栋高楼直耸入云,引人注目,到晚上能点亮整个天空。整个星球像一个巨大的迪斯科球。
而白天的霓星则显得十分冷清,没有聚光灯,街上没有几个人,只有寂寞的冷风和稀稀落落的行人,所有的店铺都期待着夜晚到来。
“我之前就很想和对象一起来霓星。”我没过脑子地说。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尴尬地转身看陆风临,而他只是微微地笑着,看起来很温柔,不知道计没计较。
这就比如Alpha和Beta之间的信号传递总是会出错的。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谁出了错。
我忽然觉得有点无趣。扭过头就往前走。好吧,有的事儿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他总是不在乎……
天色暗下来,我突然开始想念中央星的落日。
我停在一处广场的栏杆边上,看着远处的天空一点点变暗,而喷泉逐渐装点上灯光。我为自己感到可悲,因为我居然在可怜白天的远去,这种矫情的想法毫无用处……今天我知道了太多东西,又加倍地多愁善感。
忽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束花。
那真地是一束非常非常美丽的白郁金香。在这种昏暗光线下花朵的颜色是拌了黑夜的莹白,一瓣瓣形状圆润、称得上无暇的花瓣像是月亮本身。玉支深绿,裹在报纸里,摸起来带着湿润又粗糙的感觉,好像还有点他人体温的残余。而那一朵朵的花散发着幽美的香气,晚风吹过时那香味也沾到了我的伪装的衣服上,那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
我小心翼翼地触摸那白玉一样的花瓣,感受到那柔滑的、独属于植物的美。递给我花的他就那样举着,很有耐心。
我正怔怔地看着开得正好的白花,突然人形的阴影罩住了我,有一个吻落下来。
我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只知道他是忽然凑近了我,直到嘴上传来非常陌生的触感。我的前男友正在亲我。
他没闭眼,我也没有,我侧身靠着栏杆,呆站着,他左手拿着那束花,右手把我的头摁住,非常不给人退路,但我也没想逃。
你怎么能拒绝呢。
陆风临知道自己被默许后,没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他的插在我头发里的手指和嘴唇都非常滚烫,像是一种无法逃离的咒语,他也没给我喘息的时间——非常卓越的技巧,我在心里酸溜溜地点评道。这是一个高明而令人难忘的吻,呼吸间都是郁金香的味道。
“……你亲得我头晕!”我退开说。
“不喜欢的话你可以推开我。”他没动,面无表情,只有唇色有一些红。
我想要骂他,质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顺便唾骂几秒前的自己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我用手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滚烫……
“陆风临,”我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要是想要玩我的话……”
“这还不够清楚吗?”他打断了我,用Alpha式的凶狠重新吻上来,“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